第3章 旧信、旧人

    刘全有面色微窘，“本来我要去相的那家，是曹家窑村东里第二条胡同的第一家，姓马。到了村东我就数着胡同走进去人第一家，问是不是姓马，人家说是。我就进去了。”</br>　　“后来才知道村东有条河，河东边一共四条胡同，我是从左往右数的，人家告诉的其实是从东往西数，就搞岔了，这两家都姓马，互相还不对付，我这一去，人家姑娘还偏偏觉得我行，这下完了，捅了马蜂窝了。”刘全有挠挠头。</br>　　“那天相完亲走出胡同我才感觉数错了，正寻思要不要去那一家说一声，结果赶上原本的正主从家里出来了，人家看过我照片啊，一眼就认出我了。</br>　　“当时他们就把我往里边请，可这边相错的这家人还在这呢，就，乱起来了。”</br>　　“怎么乱的？”问话的是刚走进来的田小云，她此刻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刘全有，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珍宝。</br>　　刘全有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说，“一开始还是吵，二条胡同那家说三条胡同那家故意抢汉子，败人姻缘，那边就反骂说我这个小伙子早就知道他们家不占贤，所以才去的三条胡同，哎呀最后闹着闹着都要动手。还好我跑得快。”</br>　　“你跑啦？你咋能跑嘞？你跑了他们咋办？”这时冒出头来说话的是黄友蓉，她刚做完早饭，从灶屋里欠出身来，手里端着面条。</br>　　“婶！”刘全有站起来打了个招呼，苦笑着辩解，“我不跑不行啊，他们两家都拉扯我，我生怕当场把我撕成两半喽！趁着他们互相吵吵我撒腿就跑，回家一看袖子都烂了一块。”</br>　　说罢，刘全有还伸了伸手，给他们看袖子。</br>　　此时是夏天，他本来穿的就是个短袖汗衫，刘培文定睛一看，果然右手边袖子还有撕烂之后缝补的痕迹。</br>　　“全有哥，那你到底喜欢哪家姑娘啊？”刚洗刷完了的刘英绕过已经开始吃饭的刘环，接过黄友蓉递来的碗，眼睛却是盯着刘全有。</br>　　“这……”刘全有此刻涨红了脸，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看来是真相中了第三条胡同家的姑娘，但却又不好说出口。</br>　　“要我说呀，你走错的这家，不是好人！或者说，有可能故意说相中你，气他那个邻居。”刘培文此刻解围道。</br>　　“为啥嘞？”田小云和刘英异口同声。</br>　　“你想啊，全有本来就是走错的，自报家门的时候说是来相亲的，这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他们自己家还能不知道自己姑娘最近有没有相亲的小伙子上门吗？估计是一听全有问是不是第二条胡同姓马，接着就坡下驴，就为了恶心恶心他们邻居。”</br>　　“哇！”刘英对大人的世界表示惊叹，“你这样一说，这三条胡同的也太坏了吧？”</br>　　“欸？不对啊！”田小云捏着下巴，提出质疑，“全有，你肯定也有相亲姑娘的照片啊，你当时看出错来，怎么不说呢？”</br>　　刘全有闻言面色涨得通红，话也说不理说了，直接朝外奔去。“我先走啦还有点事儿！”</br>　　“哎！哎！还没说完你跑什么呀？留下吃饭啊！”田小云急了，到嘴边的瓜，还没吃个干净，就掉地上了。</br>　　“都怨你，问这么着急干嘛，你没看出来全有是相中人家了吗？”刘培文埋怨了田小云一句，把板胡收拾起来，坐到石桌前开始准备吃饭。</br>　　田小云自知说错，低下头却看见身旁刘培德已经吸溜完了面条，此刻已然站起来准备回屋了。</br>　　“好哇，怪不得你不说话嘞！就知道吃！”</br>　　“真不懂你们为啥这么爱听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我就不感兴趣。”刘培德抹了抹嘴。</br>　　“什么张家李家的，也就是刘家的我才感兴趣。”田小云噘了噘嘴。</br>　　“哎？大早晨的，你咋来这么早？”刘培文这时才觉得田小云出现的时间比平日提前了。</br>　　“我？我来叫你俩跟我一起去县里，领通知书去。”</br>　　“哦？叫我俩？”刘培文眼睛一亮，“你昨天打听的咋样，有我的通知书？”</br>　　田小云闻言面色一滞，讷讷道：“我没仔细问。”</br>　　刘培文听闻，明白她是怕自己难堪。</br>　　他往里屋的方向望了一眼，转头跟田小云说，“你出来，咱俩门口说去。”</br>　　田小云疑神疑鬼地跟着刘培文到了大门底下，刘培文微微一笑，问道：“你也考上了吧，怕我难受，还不报喜了？”</br>　　“……嗯，李老师说是我跟刘培德考上了，市里昨天一早就来了电话，说是通知书今天就能到县里，昨天我就跟老师说，等我们今天去拿录取通知书。”田小云看刘培文与往日神色无异，坦白也得干脆。</br>　　“那就你俩去呗，我就不去啦，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儿要做。”刘培文摆摆手。</br>　　“可是，你不去，你不去我……”田小云涨红了脸，话也不会说了。</br>　　“怎么？你不想跟树根单独相处啊？”刘培文此刻的心情再次跑偏，看着眼前的纯情假小子调笑了起来。</br>　　“你也不想想，你俩报的可不是一个学校，如今都录取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不像这两年这么多啦，你还不赶紧抓紧机会。”</br>　　“我抓紧啥机会啊我！你别乱说话！”田小云心思被人点破，羞恼成怒，“你不去就算了！俺俩去也一样”说罢转身就走。</br>　　------------</br>　　田小云终究是和刘培德一起去县城了，刘培文把他俩送到村口，才慢慢走回来。</br>　　事到如今，大刘庄三杰，恐怕已经变成大刘庄双骄了。</br>　　回到院里，刘培文坐定片刻。</br>　　此时刘环和黄友蓉已经下地去了，家里只剩了刘英和自己，哦对了，还有来找刘英一起写作业的李倩。</br>　　跟刘英招呼了一声，刘培文转身去了前院。</br>　　刘璞、刘环两兄弟的房子，是前后两个独立的院落，前院的面积更大一些，院子里除了一颗石榴树，还有一大片菜畦。除了没有水井，房屋的其他规格跟后院是一样的。</br>　　原本刘璞在的时候，刘培文父子二人是单独住在这个院子里。那时候刘璞回乡，在公社里帮忙做事，换点口粮，因为刘璞一家早就定居水寨，村里除了这处宅院，其实户籍也并不在此处。</br>　　等到刘璞生病离世后不久，刘培文初中毕业，又去隔壁县做了两年知青，这院子就荒废了。久无人住的房子，即便叔叔一家偶尔洒扫，也难以改变缺乏人气的事实。所以刘环干脆就让刘培文到后院与他们吃住在一起，也算是对自己这个侄子的爱护了。</br>　　不然以农村规矩来说，分家之后，必然是各过各的。</br>　　提了大半桶水，扛着把扫帚，刘培文费了大半天劲儿，才把屋里屋外洒扫一遍，着实累得够呛。</br>　　费了半天的体力，看着焕然一新的院落，刘培文只觉得仿佛心头的阴霾也被扫净了一些。</br>　　他下定决心，不能再当个无用的米虫，总要想方设法赚些钱，让自己和叔叔一家的生活越来越红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