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向着死亡滑落

    下午两点，刘培文又回到了燕大附近。</br>　　缓缓推门走进病房，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眉头紧皱。</br>　　这是一间8人的大病房，并非后世常见的二人、三人的病房。房间里此刻躺满了病人，多是年龄不小的老者，有的人还在没休止地咳嗽，直咳得满脸涨紫还停不下来。</br>　　张白驹的病床在西侧第二张，病床之间的隔板都歪歪斜斜的立着，一副年久失修的样子。</br>　　屋子里人很多，却依旧能感觉到寒冷，每一张床铺上，都有病人家属自己带来的厚被子压在上面。</br>　　刘培文进来时，张白驹还在休息，此刻陪在床边的只有潘愫一人。</br>　　“培文，你怎么来了。”潘愫见刘培文走近，站起身低声问道。</br>　　刘培文简单解释了几句，看此刻张白驹面色发白，但神色平稳，才略略放心。</br>　　把目光重新移回潘愫身上，他开口问道，“姥姥，姥爷如今状态咋样，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br>　　“哎，他这次病得比原来厉害，”潘愫安排刘培文在一旁坐下，叹了口气，“在家的时候，几乎是晕的站不住了，又发烧，药也吃不下去。”</br>　　“我实在弄不了啦，就叫你大姨和你姨夫来帮忙，你姨夫找了几个医院，不是人满，就是床位太贵，后来托他弟弟找人，总算在这边找个床位，一天三块钱。”</br>　　迈入八十年代，医疗行业面临着巨大的困难。</br>　　以当时的手术费为例，在改革之前，一台大手术成本费为八十多元，只收费二十至三十元；中手术成本费为五十多元，收费二十元左右；小手术成本费为二十多元，收费七、八元。</br>　　举例来说，这个年代，一个熟练工人的工资大概是四五十元。如果去医院做一台阑尾切除手术——这个就是小手术，费用大概是八元，相当于后世工资五千，做一台阑尾手术只花了八九百，可以想象是多么的廉价。</br>　　但这种人为制造的廉价是无法维持的。</br>　　到1981年时，卫生部门给府院提交了《关于解决医院赔本问题的报告》，提到了目前面临的巨大困难。</br>　　当时提出的解决办法是“按成本收费”、“试行两种医疗收费办法”，自此展开了改革的序幕。</br>　　从1981年下半年开始，部分医院就已经开始调整，随之而来的，是就医费用的变化。</br>　　张白驹年事已高，每两三年就要病上一次，如今84岁的年龄，生病、吃药、住院是常有的事，老两口虽然收入都还不错，但是对于平日里写字作画、偶尔收藏的庞大开销来说，确实也捉襟见肘。</br>　　刘培文听到此处，就要掏些钱给潘愫，潘愫则是赶忙拒绝。</br>　　就在两人推让的时候，张白驹缓缓醒来。</br>　　“培文……”</br>　　刘培文见张白驹醒转，只得暂停了掏钱的事儿，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赶忙凑过去说，“姥爷，我来看您啦！身体怎么样？”</br>　　“好！我没事儿！”张白驹挣扎着要起身，刘培文连忙探过身扶他坐起。</br>　　伸手搂时，所触之处皆是嶙峋瘦骨。</br>　　没想到姥爷居然瘦成这样，刘培文一时间只觉得鼻头有些酸楚。</br>　　一旁的潘愫递过一件灰色的棉衣，刘培文伸手接过，给张白驹披上。</br>　　他别过头去，不敢让张白驹看出自己的哭意。</br>　　等披好衣服，扭头又扮回笑脸，说道“姥爷，您看我给您带什么来了。”</br>　　说罢，不等张白驹回话，他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铝饭盒。</br>　　打开饭盒凑到张白驹眼前，两块半圆形的厚蛋饼码放在里面，蛋饼色泽金黄，香气浓郁，饭盒摇晃时，还随之颤动。</br>　　“铁锅蛋！”张白驹眼前一亮，眯着眼闻了闻，抬眼看着刘培文，“厚德福的吧？”</br>　　“姥姥，您看我姥爷，一点也不糊涂！生了病也忘不了吃！”刘培文打趣道。</br>　　厚德福如今叫做中原饭庄，是燕京知名的中原菜馆，其中最拿手的菜，就是这道铁锅蛋。</br>　　“你这孩子真是有心啦，”张白驹微微笑着，“难得还记得我爱吃什么。”</br>　　“去年《中国烹饪》第三期，您写的中原菜我可是倒背如流！就冲这个，我怎么也比娄开兆强吧？”</br>　　刘培文故意拿张白驹的亲外孙开玩笑。</br>　　张白驹果然笑了起来，“强！不过不是脑子强，你比他强主要就强在你手头宽裕！哈哈！”</br>　　“那肯定啊！”刘培文一脸笑，满不在乎张白驹的调侃，“要不说姥爷您愿意帮我找工作呢！我能好好孝敬您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