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一卷 第十四章 亲异

    乙卯年（注：相对“第十三章水花”的时间是一年后），悦原。</br>　　这一天，是丹桂城和兰桂城的大日子——密山领主迎娶悦原第一美人，热闹非常。</br>　　一大清早，兰桂城的花街上就挤满了人。虽说密山领主非常神秘，在人前总是带着面具，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在旁观望的高涨情绪。看不看得清楚并不要紧，重要的是新人的身份和名气，还有迎亲的排场和气氛。</br>　　这天并非大吉之日，云雾姬为何要选此日成亲，身为新郎的空夜并不清楚，但只要云雾姬愿意嫁给他，就算要他大凶之日成婚，他也丝毫不会介意。</br>　　然而，为云雾姬梳妆打扮的淼儿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天是东方胤离开兰桂城的日子，整整一年，令人心绪万千。</br>　　仔细想想，琴师从未说过会回来，令人无法责怪。他没有留下任何承诺，甚至没有留下线索，让人无从怨恨，也无迹可寻。他最后的告别天衣无缝，令人很难找到一丝理由纠缠不清，却又让人如此难以释怀。</br>　　淼儿很为云雾姬感到难过，也讨厌自己无能为力，不知不觉转而埋怨东方胤。虽然淼儿心里很清楚，如果没有东方胤，云雾姬恐怕连一个可以爱的人都没有，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被“悦原第一美人”爱上的人怎么能不回应这份难能可贵的感情呢？</br>　　虽然那个男人本身很有魅力，可他既没有地位，没有权力，也没有钱，多少达官显贵梦寐以求的那份感情，他凭什么置之不理！</br>　　虽然他没有冒犯任何人，虽然他只是无意地吸引了别人，虽然一切的美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编织的幻想——幻想在高山之巅独自盛开的花儿终于等来了踏遍千山寻她的人，却从未想过那人只是路过而已。</br>　　这样的结局，无论如何叫人难以接受。那路过的人只是无心地闻了闻花香，却让那朵花儿只愿为他一人绽放。</br>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那无意中经过的人始终没再回来。心灰意冷，无力再撑过一个寒冬的花，选择了愿意栽培、养护并认真欣赏她的主人，而这种选择多少有些负气和无奈。</br>　　“您真的要嫁给空夜大人吗？”淼儿最后一次问道，只为了再一次确认这个她不愿接受的事实。</br>　　“嗯。”云雾姬的语气和表情都已淡若深潭死水，再无涟漪泛起。</br>　　“您……愿意爱他吗？”淼儿继续追问。</br>　　云雾姬：“就算我无法爱上他，至少不用去恨别人。”</br>　　淼儿：“……”</br>　　云雾姬：“我怕自己会因为不甘心而去怨恨原本喜欢的人，所以决定不再等待。我背叛了自己，再也没有借口怪罪其他人。”</br>　　淼儿：“可是……”</br>　　“谢谢你，淼儿！陪我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云雾姬抬头对淼儿笑，优雅而寂寞的表情让淼儿很心痛。</br>　　淼儿继续为云雾姬梳头发，“您想过去找他吗？”</br>　　云雾姬：“找到了又怎样，又一次离别？他的心在远方，没有也不需要归属。我想我是无法忍受自己不被需要，所以不敢追问，不想从他口中听到我早已知晓的答案。”</br>　　淼儿：“……如果他回来了呢？”</br>　　云雾姬：“那……也好。或许他会愿意记得我，那样也不错。”</br>　　淼儿：“您不会后悔吗？”</br>　　云雾姬：“我没有后悔的立场。这一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证明，他不会像我对他那样对我，虽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给出去的东西收不回来，只好把剩下的交给别人保存，虽然已不再完整。”</br>　　淼儿：“……空夜大人是能够让云姐姐托付终生的人吗？”</br>　　云雾姬：“或许吧。至少他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不管他是爱我，还是爱上他自己的这份爱。”</br>　　淼儿：“……梳好了。头饰——要戴哪一串？”</br>　　云雾姬看了看面前的头饰——空夜送来的红宝石，理琼枝准备的蜜色猫眼，曾经最中意的翡翠梓叶，然后拿起那串珍珠白玉茉莉递给淼儿，“最后一次。过了今天，我就把它封存起来，好么。”</br>　　淼儿：“好。”</br>　　淼儿心中酸酸的，很不是滋味。白玉茉莉和云姐姐真是绝配，可过了今天，它就只能在匣中沉睡了。</br>　　水秀山庄大门口，迎亲的队伍早就在那儿两列排开，四乘花车也早已备好，盛装的密山领主带着高贵喜庆的面具，牵着一匹火红色的骏马立于门前等候（注：四乘花车，由四匹马拉的用鲜花装饰的马车）。</br>　　辰时，水秀山庄大门开启，云雾姬在理琼枝的引领下走了出来。大红的鸳鸯履刚迈出门槛，就听外面唏嘘一片，满街的男人都涨红了脸，只等着看一眼传说中悦原最美的人。</br>　　薄纱轻遮面，红颜若隐若现，红袍绛绢包裹着身线，却包裹不住天生的媚骨和诱人的香酥。只凭那丝般柔滑的黑亮头发和天鹅般美丽的纤纤颈项，就足够令人浮想联翩。</br>　　密山领主周身显露出旁人羡慕不来的骄傲与满足。今日，坐拥权位的他抱得美人归，人生能如此，夫复何求！</br>　　云雾姬轻轻地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想着自己就要从一个供人观赏的笼子搬到一个清静的笼子里去了，心中还是感到一丝喜悦的。</br>　　就在此时，她扫过人群的目光突然钉在了一点，那雪白如此刺眼，刺痛得叫人停下了呼吸，一瞬间却又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影像——那双微微含笑的双眸，深邃一如当年，如斯平静温暖，令人喜悦而心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