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0 审判庭

    出来的时候，罗兰是沉默的。</br>　　手腕、手臂上的奇怪触感依然存在，让他浑身难受。</br>　　伊妮德仿佛猜到发生了什么，笑着告别后，领他径直离开了教堂。</br>　　“你大概很久都不会再来了。”</br>　　罗兰只是有点不自在。</br>　　他不愿带恶意去想一位年高德劭的老主教，也不敢相信自己猜测的某些事真的不仅被写在教义中的大罪里，同样它也被堂而皇之的无视着。</br>　　而伊妮德只是一再一再地说，他不会常来这里。</br>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br>　　「刚才你应该突然回头舔他一口。」</br>　　「说不定能美死他。」</br>　　-我怕他和我想到一块去。</br>　　「…噫，你真恶心。」</br>　　罗兰勾了勾嘴角。</br>　　他能感觉到，伊妮德似乎对他所遭受的这些，怀揣歉意。</br>　　可见对于圣十字教会，她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告诉自己。</br>　　也许她更希望自己亲眼去看？</br>　　“我听见了一些声音，女士。”</br>　　“每个被记录在「金册」上的人，都会听到。”罗兰所出现的情况，伊妮德并不意外。“那是对教徒的庇护，等你学到奇物那一课就明白了。”</br>　　奇物…</br>　　刚才，吞噬声音的火焰…</br>　　-是你做了什么吗？</br>　　「只有我才能在罗兰·柯林斯的脑袋里说话。」</br>　　-真是个出人意料的理由，你和我叔叔越来越像了。</br>　　「你也是。」</br>　　-你也有叔叔？</br>　　「……」</br>　　离开教会，再次登上马车。</br>　　身后时时传出颂歌的圣所逐渐远去，让罗兰有些恍惚。</br>　　从前的他，都是用脚丈量距离。</br>　　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不论去哪都坐马车了呢？</br>　　“也许有天没了这奢侈生活，我倒不适应了。”</br>　　伊妮德侧倚着，和罗兰坐在同一边。轻柔但已有冬意的风拂过脸颊，吹散紧凝的眉眼。</br>　　“人容易习惯好的，却很难适应坏的。”</br>　　罗兰承认她说的对。</br>　　谁不希望过上好日子。</br>　　“审判庭会让你一直‘奢侈’下去。”女人看着罗兰放在膝盖上的手。长时间按压碾搬动药箱，让手背上的筋骨有些突出，“更何况，这算什么？”</br>　　“你会越来越优渥，罗兰。”</br>　　她的话比慢行时吹来的风要温柔得多。罗兰想要如往常一样公事性地道谢，却发现她早已将头扭开，盯着道旁向后掠去的行人。</br>　　「此时应该说：蝙蝠姐姐，我不想努力啦！」</br>　　-请用‘女士’来称呼伊妮德。</br>　　「蝙蝠女士，我不想努力啦！」</br>　　-闭嘴吧。</br>　　两个人停止交谈后，充斥耳际的唯有车轮和碎乱的马蹄声。</br>　　罗兰感觉，伊妮德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差。</br>　　一路无言。</br>　　当他们驶入西区的时候，她才肯开口。</br>　　“你叔叔该雇个人帮忙了。”她忽然没头没尾地提到普休·柯林斯，低沉的嗓音沙哑，混在风里，仿佛冬日枯脆的树枝沙沙作响。</br>　　“他得了一百镑遗产，却每天让你干重活，是不是。”</br>　　罗兰听得出这句话里的不满。</br>　　说实在的，他认为普休·柯林斯对自己够好了。</br>　　即便是搬沉重的药箱，碾药，每天睡前还要学着，通过触摸和气味给草药分类——有些刺多的，一开始可没少给他手上留窟窿。</br>　　但这也够好了。</br>　　罗兰很满足。</br>　　可是，他又不能告诉伊妮德，‘叔叔对我够好了’。因为伊妮德对自己也很好，非常好。</br>　　他不清楚，为什么不能这样说。</br>　　只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不能当着伊妮德夸赞普休·柯林斯。</br>　　只是感觉。</br>　　「有些人心眼子多确实是天生的。」</br>　　“我正准备辞去这份工作，女士。”罗兰没搭理飘摇的文字，抿抿嘴：“他很高兴我能找到一份体面、酬劳丰厚的工作，还总是夸赞您，说您——”</br>　　伊妮德来了兴趣：“说我什么？”</br>　　“说您是个善良人，善良、优雅、智慧，他说他从未见过如您这样优秀的女人。”罗兰竭尽全力为自己的叔叔说好话。</br>　　而实际上，普休·柯林斯最烦的就是伊妮德。</br>　　他总认为这個嫁不出去、不检点的女人对罗兰做了什么。</br>　　还声称假如再次见面，他定要质询她。</br>　　“叔叔说，让我以后报答您。”</br>　　伊妮德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兰：“等伱成为仪式者，罗兰。希望你不要为今天的话尴尬。”</br>　　“…女士？”</br>　　伊妮德不知是因罗兰的话，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心情明媚许多。</br>　　她指引车夫拐入另一条路，呼出白气的马儿甩了甩头，在车夫的呼喊声中加快了速度。</br>　　“我们快到了。”</br>　　罗兰清楚，耳畔越来越静，就说明他们越来越深入西区。</br>　　圣十字只有审判庭在西区，这很奇怪。</br>　　“…因为圣十字是一个统称。”伊妮德说，“虽然我们都围绕在万物之父和侍者的身边，但这其中有些分别。”</br>　　最上层的圣十字，是一个大的概念。</br>　　其下是遍布国土的、行慈悲之事的「教会」、与国家合作维持秩序的组织「监察局」，以及处理特殊重大事件的「审判庭」。</br>　　他们虽然信仰相同，但遵守的规则可大不一样。</br>　　也许，不是审判庭在西区，而是教会和监察局在东区。</br>　　“听起来有点复杂。”罗兰很明智的告诉自己最好别再往下问。</br>　　“并不复杂，”伊妮德揉了揉太阳穴，“审判庭负责的事很简单，我说过，我们都是一群纯粹的人。”</br>　　伊妮德是这样。</br>　　如果审判庭里的成员也都是这样。</br>　　「那罗兰·柯林斯就能收获一群邪念蝙蝠了。」</br>　　-说实话，相比蝙蝠，我更喜欢妮娜小姐曾说的鲸鱼。</br>　　-它们好像很可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