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蓝色口水

    右耳垂传来尖锐的灼痛，刀刃划破了瑞文的皮肤，他吃痛地“嘶”了一声，五响左轮已然上手，咔嚓一声，保险拉下，枪口指向街对面。</br>　　一名花衣小丑与他四目相对，脸上画着一道咧至耳根的巨大笑容，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一个杂技演员般夸张的滑步，闪身消失在小巷里。</br>　　路人们对街上发生的突然袭击视若无睹，只是低头加快了脚步。死亡在奥贝伦是家常便饭，只要受袭的不是自己，没人愿意管顾陌生人的死活。</br>　　瑞文捂着耳垂，五指沾染上了鲜血，但浮上心头的并非恐惧，而是一阵隐隐的兴奋，这是“偏执的天国”赋予他的本能反应，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丝挥之不去的怨气。</br>　　他不怕死，但是讨厌疼痛。</br>　　“好险！那把刀瞄准的应该是你的后脑勺。”</br>　　卡梅隆一派轻松地把刀从多罗莉丝太太的围栏上拔了下来，在手中转了两圈，递给瑞文。</br>　　“天杀的，他以为自己是微笑的朗.乔.锡沃吗？”瑞文摸了摸后颈，愤愤嘟囔道。</br>　　“是微笑的小丑盖西。”卡梅隆订正道：</br>　　“这应该只是又一场恶作剧，在那场轰动全城的小丑盖西事件之后，这个月内已经发生过不下二十起小丑无差别袭击事件了。”</br>　　“那起事件的余波可真是荡气回肠。”瑞文哼了一声，用几分自嘲的口吻调侃道：</br>　　“你还是趁早给我买份人寿保险好了，受保人填你自己，我会在一年内乖乖去地狱报到的。”</br>　　他接过助手递过来的银色小刀，作势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br>　　“算了吧，万一你是个老不死呢？我可不想供全款。”</br>　　卡梅隆摇了摇头用阳光的口吻说着不太对劲的话，字里行间透出一个“欠揍”。</br>　　可是，阳光？自己怎么想起了梦里的形容词？</br>　　现实世界的人们绝对不会把“阳光”当成褒义词。在奥贝伦，人们为了躲避阳光潜入一层一层的地下，贵族和王潜得最深，最近这些年，据说都快接近地心了。</br>　　瑞文叹了口气，把小刀收进衣袋。他并不打算报警，因为奥贝伦的治安可谓一塌糊涂，正经的警察体系早在133年限酒令颁布时就被彻底整改替换，现在横行城内的是一群可怕的治安官。</br>　　但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地举起了五响左轮，心里开始默念：花衣小丑的右耳，花衣小丑的右耳......</br>　　然后，对着街道另一头扣下了扳机。子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拐了个弯，追进了小巷中。</br>　　下一秒，惨叫声划破天际，惹得一两名行人侧目。</br>　　解气了。侦探满足地扬起嘴角，把手枪插回外衣内袋，揉了揉右耳垂。子弹的价格不便宜，但以牙还牙的滋味完全值回票价。</br>　　他和卡梅隆走过街边的铁丝网和被晒化的涂鸦墙，继续搜索起野狗的痕迹来。墙上巨大的太阳淌下鲜红色的眼泪，顶端有滑板轮子留下的痕迹，画在墙角处的小人们全都溶解成了一滩乌黑的水。</br>　　他的视线掠过地面一双双被阳光染成黄色的鞋子，偶尔看见一双焦烂的赤脚，它们属于那些最不幸的郊区人。</br>　　“你负责路的那边，卡梅隆，有什么发现就踢踢我的鞋帮。”</br>　　野狗的口水不会被正午的烈日蒸发，能够长久保存，瑞文感觉也不会有清洁工愿意清扫那玩意。</br>　　艳阳街的另一端是商铺和流动摊贩摆摊的地方，没有叫卖声，因为没喊两句就会口干舌燥。</br>　　商贩们选择用沉默的语言推销商品，手里举着一块块小木牌，像表演褪色默剧一般，滑稽地左右摇晃着。他们是得不到喝彩的演员们，一刻也不能停下。</br>　　火鹿果20烈洋一磅，热辣可口；</br>　　黑藤编织篮70烈洋一组，日照不坏；</br>　　“梦者之屋”采摘的鲜花800烈洋一朵，真实存在的虚幻花朵，保真，假一赔十；</br>　　达格恩草120烈洋一束，助您安睡整个正午。</br>　　“梦者之屋”的鲜花？这玩意在限酒令颁布之前就被禁止流通了啊？</br>　　瑞文微微挑起了眉毛。</br>　　梦者之屋是超乎于现实和梦境之外的一个神奇场所，里面长满了鲜花，还有其他珍贵的药材，但异常危险，而服用那些鲜花是其中一种能够快速进入梦者之屋的方法。换句话来说，一朵鲜花加一条够硬的命，基本就能在两边畅通无阻，被禁也很正常，很显然，奥贝伦侦探公司希望垄断里面的资源，不想让一大群人进进出出。</br>　　瑞文仔细地看了一下那朵花，贩卖它的人下嘴唇有黑色花纹刺青。花瓣边缘隐约散发出了类似掠食者的荧光。</br>　　看起来像是真货，可他目前不感兴趣，因为目前没听说过有人从梦者之屋里带出过任何和遗产相关的物品。</br>　　他反而对达格恩草有点兴趣，因为只有远方“月下城”的达格达湖边生长着这种草药。月下城同样被永恒的烈日支配，但那里的人有某种保持凉爽的办法，街道两侧遍布冷饮馆和咖啡馆，还有一些神秘的地下舞厅和棋牌室。</br>　　不过，感兴趣归感兴趣，他现在压根没有购买次需品的闲钱。</br>　　“呃，瑞文，我应该提醒一下，你在流血。”</br>　　卡梅隆跟在侦探身后，指着地面星星点点的血迹，于晨昏的阳光下呈现出叫人不快的颜色，像一滴滴焦油。</br>　　“你可以随时准备拨打收尸人的电话，让他们把我运到南面的墓场去。”瑞文闭着眼睛，毫不在意地开着玩笑。</br>　　也许他会在正午来临前就先将身体里的血流光，但那又有何妨？他反而会很高兴，自己成功地从残酷的太阳手中夺走了自己的死亡权。</br>　　卡梅隆拍了拍搭档的肩膀。</br>　　“好吧。再提个醒，我们得预留些时间往回走，不能掐着正午回去。”</br>　　“没关系的。”</br>　　受“偏执的天国”的影响，瑞文丝毫没有畏惧：</br>　　“阳光不会刚好从我们头顶落下来。如果烈日存心不给我们回家的时间，那我们也只能认命了。”</br>　　这时，鲜红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片荧光。</br>　　瑞文立刻睁开双眼，待视觉恢复后快步走上前去。通往郊区的石子路面上躺着一大滩深蓝色的粘液，散发着淡淡的恶臭和腐烂气息，一直延伸到远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