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异语

    “异语”一词源于“呓语”，而“呓语”则为所有不应当被感知的事物的统称。其中，勉强处于人类可辨识范围之内，且能被耳朵所聆听的声音被单独称作异语，这是近百年来最容易理解的一种划分标准。</br>　　另一种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是，异语是上位存在偶尔赐予人类的天启，是人类与那些更高层次的存在建立联系的桥梁。</br>　　尽管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所谓的异语，会不会是那些高于一切的“神明”在一场严重酗酒后瞎编的胡话。</br>　　那句“绿色的天国。”在广义上也算异语的一种，但绝大部分异语无法理解，无法触碰，且极度危险。</br>　　尝试理解异语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倘若以人类之躯强行突破界限，接触者们也许就会发现自己漂浮在自家的床前、书桌旁或任何最喜欢去的地方，身边躺着融解成一滩粘液的空躯壳。</br>　　烈日100年左右，一支先锋派学者团队发现某些特定生物的器官可以作为替代肉身的“触媒”，但这充其量只帮这群疯子支撑了一个月左右，因为他们太过贪得无厌，试图在极短时间内掌握现存所有异语中所蕴含的诡异力量。</br>　　而异语中几乎包罗万有，好的坏的，想要的或不想要的，它都能给你，而且不容你拒绝。相当于一瓶混合了毒药的美酒，商标和配料表全都乱来一气。</br>　　但异语对人类的诱惑力经常能让他们忘记潜藏其下的风险。</br>　　瑞文注视着店主老哈桑，没有露出明显心动的表情。</br>　　“我明白了。那这件遗产的副作用又是什么呢？”</br>　　“它会摧毁你的现实认知，用别的东西取代它们。”</br>　　老哈桑诚实地回答道：</br>　　“你可以把你的脑子想象成一座很大的公寓，里面挤满了你的现实认知。有一天，不知是谁通知屋里的人，门外有个想要躲避阳光的大胸美女，人们怀着遐想，兴高采烈地开门，闯进来的却是一个霸道的大块头......”</br>　　“每次理解异语，你都必须从你的脑子里消除至少两项现实认知才能让它进来，为此，你会头疼整整一天，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被耳鸣困扰。”</br>　　“另外，它最被诟病的一点是，你得挖掉一只眼睛，让它住进去。这件遗产本身并不能代替眼睛的功能。”</br>　　嘶......典型的代价大于现实用处，然后用一堆未来可期填补。</br>　　老实说，听到大胸美女那一段，瑞文的消费冲动就在迅速泄气，到现在彻底瘪了下来。他对美女的兴致完全不比自己的皮夹，烈日之下，所有好看的皮囊都只是摆设。</br>　　他记得侦探公司内部以文字收录了部分已知效果的异语，当中或许包括了在某种程度上抵御阳光的方法。民间也有能供参考的典籍，但是少得可怜，内容未必是他想要的。</br>　　在成为全日制侦探之前，侦探公司内部的职位永远是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所以这本身就是个死循环。</br>　　他并不想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付出一只眼睛的代价，而且，自己也不晓得，这玩意会在梦里变成什么诡怪的东西，把妹妹给吓到。</br>　　是的，之后的日子里，瑞文还想要尝试探索那不一般的梦境。</br>　　也许将来他能找到一种类似于梦者之屋的鲜花的可循环媒介，让他能够自由进出那个世界，找出那一连串诡异巧合的真相。</br>　　对了，还有帮妹妹瑞雪准备惊喜。</br>　　一想到那黑发小丫头乌溜溜的双眼，放松的笑颜和那些冰凉的咖啡糕，瑞文果断地放弃了这件中看不中用的遗产：</br>　　“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实诚的商家，可它应该不太适合我。我最近正在寻找有直接防晒伤作用的遗产，不知道你有没有，黄色或橙色都行。预算在......两千五百烈洋以内。”</br>　　在老哈桑用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后，他故意报高了一点预算，想让自己的可选范围广一些：</br>　　“如果将来这里进了类似的货，能够通知我一下吗？”</br>　　“没问题！从你的眼神来看，你一定是觉得刚才老哈桑我不小心做了负面宣传，对吧？其实不然，老哈桑说话一向这么难听，因为这种事情很难后悔，不合脚的鞋不可能硬穿上去。互留个号码吧，如果有类似的货，我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你来看，不买也没关系。”</br>　　“当然，如果你以后改变主意了，这颗眼珠子应该也还会继续在这等你。它已经等了好几个月，完全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也许......”</br>　　“也许它的命比我还要长。”</br>　　瑞文轻松地接上老哈桑的俏皮话，苦笑一声道：</br>　　“如果打了一次我没接，一天之内没我有回拨的话，以后就没有必要再打了。”</br>　　“哈哈！放心，老哈桑很清楚你们侦探，昨天刚从我这买了遗产高兴离开，明天就变成了一滩高兴的滚烫死肉。老哈桑绝不会在那种时候做无用功。”</br>　　“完全准确。走吧，卡梅隆。”</br>　　侦探朝等在外面的助手招手，后者满脸笑容地踩在一大滩血红的积水上等着他，左右偏移重心，踩出一道道绯红涟漪。</br>　　临走前，他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刺痛的知能”，它的瞳孔好像缩了一下，变得又尖又细，像猫的眼珠。</br>　　老哈桑慢悠悠地走回了店铺的阴影中，他的背上生长着一大块银黑色的背鳍，一摇一摆，鳞片中垂下一丝丝粘液。</br>　　在烈洋145年之前，从市区回城郊是件非常麻烦的事，直到十年前奥贝伦铁路公司的红皮火车全面通车，将一两个小时的路程缩短为了20多分钟，一定程度上压迫了公车的市场，当年还引发了一波规模不小的绝食抗议，晒死了两打铁路工人。</br>　　但在列车真正通车后，人们很快意识到了新型交通工具的便利，所有反对声音随着路边的抗议横幅全数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br>　　瑞文和卡梅隆挤在滚烫的车厢中，左右摇摆，看着窗外明黄色的风景，以及摇来晃去的橡胶垂吊扶手，也不知道是哪个有心设计者，把扶手做成了真手的形状，手指形态各异，就像一个恋手癖的变态收藏。</br>　　其中一只竖起中指和无名指的扶手，完全没法不让人遐想。</br>　　“我们要回一趟南部的焦麦田，可怜的玛丽也许还能剩下一只脚爪或半根尾巴。不论是什么，我们都要带回去给多罗莉丝太太交差。你还有多余的手帕吗？”</br>　　“没有了，都给你了，瑞文。”卡梅隆扯了扯衣袋，微笑着摊开双手。</br>　　“我感觉我们的大侦探今天已经受尽了磨难波折。”他越过瑞文的肩膀，看着窗外的一大片斜顶建筑。</br>　　“待会去下馆子怎么样？嗯......‘水蛇灯塔’就算了，记得你不喜欢吃鱼。”</br>　　瑞文重重地摇了摇头，岂止是不喜欢，他对血河里的鱼有种生理厌恶。</br>　　光是想到清理那些杂乱丛生的黑色鱼鳞、黄绿色的粘液和危险赘生物的画面都让他倒胃口。</br>　　“不了，我没胃口吃正餐。让我们去‘硫磺山’喝点什么好了，就当帮衬一下可怜的酒保斯考特，他最近在筹钱给孩子上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