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甜乡

    好几双手在瑞文身上摸来摸去，将散发芳香的油膏涂抹在伤处上。梦境般迷幻的色彩慢慢渗透进皮肤里，中和了紫黑，慢慢让手指恢复了原本的颜色。</br>　　瑞文身上用紫红色的涂料绘画着属于夜女士和其他女巫们的标记，眼皮上是薇拉的，慢慢睁开眼睛，恢复了清醒。</br>　　他这段时间从没像刚才般睡得那么香甜，脑袋空空，只偶尔拂过一片梦境中的彩霞。</br>　　等等。</br>　　污染已经不在了？</br>　　不论是太阳熄灭，万般恐怖降临的骇人色彩，还是“永恒的永恒”在潜意识深处种下的鲜绿，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躺在一张居家气息浓厚的小沙发上，有点像多罗莉丝太太家本来那张，不过颜色是浅棕色的，靠背是100年前流行的象牙线罗纹翼椅风格，沙发腿是双弧形。</br>　　“你很幸运，孩子。”夜女士的声音在耳边空灵地回荡着。</br>　　“只有这一天时间，埃尔斯巴里的位面角度与现实高度重合。”</br>　　她口中的埃尔斯巴里在瑞文的耳中有些失真，听起来倒像是另一个读音接近的烈日语字眼：</br>　　黑甜乡。</br>　　瑞文揉了揉太阳穴，听见了外面隐隐约约的乐声。窗外的天空变成了明亮的紫红色，有点像梦者之屋，但更加迷幻鲜艳，点缀着一颗颗真正的黑色繁星。</br>　　“你们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他嘟囔道：</br>　　“这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br>　　现在他自己对幻觉多少有了点心理阴影。</br>　　“这个地方曾经也是奥贝伦。”夜女士笑着回答：</br>　　“地表独立战争，还有更早之前的几场内战的时候，陆续有人携带着奥贝伦的一部分脱离疆域，逃到旷野上来。他们没法真正带着土地离开，只带走了街道的影子，这里就是其中一片影子城镇，另外几座分散在大陆的其他地方。如果你在晨昏时分造访这几条街道的原址，会发现它们是没有影子的。”</br>　　的确有一部分史料将地表独立战争称作“影子战争”或“影子独立战”，但从未提及过真正的理由。自己曾以为所谓的移民是指带着食水、帐篷和武器开拓新的天地，没想到他们居然连整条街一起搬。</br>　　自己先前对遗迹的推测存在一定错误。所谓的旷野遗迹，指的应该就是这些或早或晚，从奥贝伦被割裂出来的街道残片。锡沃年代的金币，那本残缺的《魔声之书》，估计都是曾经存在于奥贝伦境内的东西，因为机缘巧合被分割了出去，又因机缘巧合被带了回去。</br>　　换句话说，自己曾经经手过一枚影子金币，手里还有一本影子书。</br>　　“那你呢？”瑞文将自己的语气控制在礼貌和冷淡之间。</br>　　“根据我所知道的，你早就该死了才对。”</br>　　“我曾经是一名母亲。”夜女士平静地阐述道：</br>　　“一名歌星，一名遭受情感背叛的议员夫人。30年前，我在城东秘密成立了‘大丽花妇女杂志社’，出版了第一本包含红衣女郎画像的杂志。我有两名女儿，现在应该已经分别成为了现今两名政党首领的太太，有名的社会活动家，有了她们的孩子。”</br>　　瑞文没想过这名女巫会这么年轻，更没想到她会和当今社会贴得这么近。</br>　　也许是受到了梦境世界碎片的影响，他对女巫的印象还刻板地停留在几百岁的老妖婆或大美女。</br>　　而今，他所见的女巫们不是男人婆，就是紧跟社会潮流的女人，眼前的这名大巫竟然还真的是红衣女郎画报的原型人物。</br>　　他知道大丽花妇女杂志社，但并不知道创办者是谁。</br>　　呜呜！</br>　　屋外某处传来了汽笛的声音，地面微微震动起来。</br>　　“你们这里通火车？”瑞文惊讶地循声望去，看见了窗外的滚滚蒸汽，一列黑皮火车从远处慢悠悠地开过。</br>　　“只是旧日的残像，哪里都不通。”夜女士摇头，嘴唇上弯的弧度不知算不算在笑。</br>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烈日55年4月30号的样子，那是埃尔斯巴里被割裂出来的日期。”</br>　　刚好100年，瑞文心想着，从身旁抓回了自己的上衣，稍微有些湿，带着一种柑橘类水果干香熏过的怡人香气。</br>　　肩胛骨上一小圈淡红色的牙印让他心中猛然一跳，随即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那是自己安外视藤壶的地方。藤壶已经没有了，全身上下的各种伤痕连同自己割出来的痕迹一并消失无踪，皮肤上覆盖着略带粘性的紫红涂料，伸手沾下一点，质感介于牙膏和水性颜料之间。</br>　　感觉相当怪异，尤其这屋里大多是“男人”，确切来说，有妇之夫。</br>　　“这是迷幻蘑菇提取物。菌子是晒干过的，大部分毒性都去除了，也可以食用。”夜女士递给瑞文一块干净的手帕。</br>　　“那些本来就有服食致幻剂习惯的人更有可能在平时找到这里。除了旷野遗民外，那类人是这里主要的居民构成。”</br>　　嘶......换句话来说，这里有一群瘾君子隐居？瑞文想起了刚才女巫苏西口中的派对。</br>　　“凯夏，她们刚才没给我吃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br>　　“只有一点点，放心，不会让你怎样的。最多......”</br>　　“最多什么？”</br>　　“最多让你做一个星期包含各种女人的好梦。”</br>　　瑞文皱起眉头，把手伸进衬衫，毫不避讳地紧紧捏住了胸前的嘴巴，让它嘟成一个小圆球，反正自己早就给人看光了。</br>　　也难怪导演要把这帮人从现实中灭掉。</br>　　这是妥妥的缉毒行动。</br>　　活力盈然的圆形广场有些类似奥贝伦正西面的建筑风格，尽管自己并不清楚那里有哪些街区失去了它们的影子。方形石塔花坛里栽种着一片鲜红的花卉。埃尔斯巴里不是没有真正的女人，正相反，广场上的男女比例刚刚好。她们在广场边上安了些圆形大灯，用有颜色的玻璃片挡住，让它们映照出红红绿绿的迷幻灯光。</br>　　骑在木马上的灰胡子女巫苏西备受瞩目。他手握双鞭，模仿着地底大开拓时的牛仔，作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围着红围脖的珍妮莎脸色略带忧郁地把一小盒炖菜递到瑞文面前。这种食物味道相当浓郁，点缀着鲜红色的辣椒碎。</br>　　“这是什么？”</br>　　“糊糊虾，我自己做的。”珍妮莎细长的男性眼眸中流露出女人独有的多愁善感。</br>　　“它和烈日语里的‘糊状物’没有词性上的联系，‘糊糊’两字是卢锡安郡的方言，意思是‘炖得非常香’。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卢锡安郡是一座曾经存在的旷野聚落，现在已经不在了。这道菜的秘诀是大量的黄油。”</br>　　红辣椒、蒜和大量番茄酱的配合的确相当诱人。瑞文寻思着要不要把菜谱抄下来给金带回去。</br>　　“你们的食材是从哪来的？这一带似乎并没有河流和耕地。饮用水和电呢？”</br>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珍妮莎垂下了忧郁的眼角，捧着大锅子慢慢退了开来。</br>　　“这里还有很多，吃不完的。”</br>　　“凯夏，你知道吗？”瑞文在心中询问道。</br>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心中的女孩轻笑着说道。</br>　　瑞文坐在一颗叶片散发清香的小树旁，慢慢把炖菜里疑似干蘑菇的东西挑出来扔进土里，让凯夏复述视线内所有人的对话，思考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以及刚才自己因迷路而意外目睹的“烈日之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