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猎神

    滴！滴！滴！</br>　　“仪表数据异常！赶快稳定患者心率！”</br>　　“怎么啦？！”</br>　　马斯从圆凳上站了起来，头部立刻感到一阵沉坠。他的大脑似乎正在强制关停！病床护栏在眼前迅速放大，直至与额头发出碰撞的声响。</br>　　医院陷入了沉眠！灯光瞬间尽数熄灭，仅余下电子屏幕上无数咧嘴嗤笑着的黑山羊。</br>　　黑暗中，不属于鞋或脚的踏步声开始回荡，然后，开始流淌。</br>　　“有人吗？办公室跳闸了。”</br>　　一双皮鞋在走道上踏起了规律沉稳的步伐，它的主人身穿白服，亚洲面孔，年龄约莫四十岁上下。</br>　　普外科主任丁筝扶着墙壁，拐出独立办公间，顺着走廊抹黑前进。他原名单字也是一个“丁”，取第二发音，后被他自己改成了谐音字“筝”。他刚在露台上抽完一根烟，没有随着医院一同睡去，立刻出门寻找起了备用发电机房。</br>　　并行电源过了一分钟还没能进行切换，这是非常不好的情况。性命攸关，必须在第一时间恢复手术空间和重症病房的供电！</br>　　“有人吗？技工呢？”丁主任反复叫了几声，没人答应。</br>　　他的脚踢到了一架挡在走道中间的铁架推车，大量玻璃试管和固定架碰撞的声响让他立刻在黑暗中辨认出这是要送到化验室去的，不可能就这么扔在走道上。结合走道上的一片死寂，其他医护人员肯定也出了问题。</br>　　“听见了就应一声！”</br>　　冷静是第一要务。专线播报机不起作用了，没法播报疏散指令或急救代码，他只能就这么喊人。</br>　　“看来这里发生了意外情况，我能帮上什么忙吗？”</br>　　楼道那头传来了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平静的声音。</br>　　“普雷斯考教授！你的手机还能用吗？事态紧急，快呼叫技工团队恢复供电！”</br>　　“我不觉得现在找他们能发挥什么作用。”教授在黑暗中摇了摇头。</br>　　“我们在事态不可挽回前还有几分钟时间，最好的做法是出去寻找一台尚能运作的通讯设备。你去吧，我去照看重症监护室。我不会说中文。”</br>　　“好，你说得对。那重症病房就交给你了。”</br>　　“......那些东西。”</br>　　教授叹了口气。</br>　　“彻底的邪恶，无心无义。现在不是对上祂们的最好时机，但看起来已经别无选择了。”</br>　　流淌声在丁主任自楼道离开的数秒钟后蔓延到了他的脚边。犹如一只轻盈的腔肠动物般，白色影子闪过走道彼端，黑暗旋即追赶而上。</br>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来自异空般的嘶吼声。</br>　　“齐格飞。”</br>　　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从外套之下从容地摸出了电筒和一部对讲机。</br>　　“请派人去发电机房抢修，那些依赖呼吸机和其他维生装置的人撑不了多久。”</br>　　“哦，不用担心我这边的状况，不过是有只忽然闯入的野狗咬坏了机房的电线而已。”</br>　　他打开了电筒，将光柱投向黑暗的尽头。</br>　　一只属于少女的白色小手，从过道拐角处无声无息地耷了下来。</br>　　............</br>　　滋！</br>　　备用发电机启动。</br>　　住院区过道上，马斯揉了揉额头，支起上半身。</br>　　“我怎么会在走廊里？”</br>　　牙床忽然一阵酸痛。他奇怪地用舌尖顶了顶牙列后方。</br>　　不是他熟悉的感觉。</br>　　“怎么......感觉牙齿多了几颗？”</br>　　马斯从多余的牙缝间吸出了血腥味，他感觉全身上下似乎都有些不对劲，用手指慢慢摸索了起来。</br>　　他的指甲缝里也有血，长度比先前多出了一半。眼睑下方不知何时多出了两条毫无感觉的细长豁口，没有流血，却会在刺激下分泌清澈的组织液。</br>　　他有种感觉，自己曾在不省人事时变成过另外一种动物。它的轮廓依旧存在于眼底深处的什么地方，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动物。</br>　　“3楼999，3楼999......”</br>　　广播音响中响起了急救动员代号，底噪中隐隐约约夹着一段失真的音乐。</br>　　“马斯，外面出什么事了？”拉贝尔姑妈绵软的声音从病房内传来。</br>　　......我刚才在想什么？马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重新用舌尖抵了抵牙床，又仔细地数了一遍。</br>　　“什么啊，根本没变。”</br>　　不多不少，40颗牙。</br>　　医护人员们纷纷忙碌起来，抢救，换输液瓶，在走道上来来回回。马斯盯着视线中的一只只手，又回到病房，确认了一下姑妈的状况。</br>　　见心率和血压计数皆完全正常，紧张感终于从他的心中烟消云散。</br>　　一切平安，没有任何异常，至少他没看见任何一只手上的手指少于三根，或多于八根。</br>　　............</br>　　夜晚八点。</br>　　灯光重新亮起，丁主任在门口抬头看了看恢复供电的医院大楼，舒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保安，小跑着回到了岗位上。</br>　　夜色中，瑞文插着衣兜站在路口处，内心无比忐忑。一面巨大的道路反光镜立在他的后面，映着车路和医院二楼走道的一排排窗户。</br>　　狩猎成功了吗？林心做了些什么？如果医院里正在进行大型手术......</br>　　不，那只是些死人们的无用功而已。</br>　　医院大门口，一对夫妇牵着哭闹不停的孩子走了出来，与瑞文擦身而过，去隔壁的小卖部买零食。</br>　　瑞文的后背忽然一阵发凉。</br>　　——那个小孩，还有两名成年人，他们的眼睛加起来一共多少只？</br>　　更多患者陆续离开了医院，若无其事地投身夜色，被车水马龙吞没。</br>　　——仿佛一滴滴怪诞无比的浊水，稀释在了湍流灯海中。</br>　　三只手；两张嘴；四只眼睛......</br>　　——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察觉异常！</br>　　嘶......医院里面究竟怎么了？</br>　　“哈，是你啊，瑞先生。”</br>　　瑞文顿时一个激灵。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从背后叫了他的名字。大狗芬里尔摇晃着尾巴，垂着口水，一人一犬似乎刚刚散步归来。</br>　　“哦，希望你别忘了我们星期三预约的咨询时间。假期还愉快吗？感觉你的脸色不太好。创伤性压力症有时会造成幻觉或认知错乱，让你感觉和别人活在不同的世界中。我们可以慢慢克服这些问题。”</br>　　“我很好，没什么问题。”瑞文迅速平复了心情。</br>　　“医院刚才突然停电了，我刚好路过，想来看看。”</br>　　一名中年男人刚好在此时从两人之间穿行而过，右臂上贴着注射疫苗后的医用胶布。他毛骨悚然地发现，对方的五官是完全反过来的，嘴巴在鼻子的上方，而一双眼睛则在下面！</br>　　男人听着耳机，拦住了一辆刚好停下的出租车，若无其事地和司机议论起了载客细则。</br>　　“八斧山会所载不载？”他那张倒悬的嘴扭动着喷出唾沫。</br>　　“八斧山，八斧山！”</br>　　“八虎山是吧？上车。”司机若无其事地说。</br>　　“只是一个意外，我听一位外科主任说了。幸好，刚才正在进行的手术只有一台粉瘤切除。”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看着瑞文的眼睛。</br>　　对方正观察着自己的反应，瑞文心想，自己的眼睑在抽搐，他暗自希望灯影遮住了这一细节。</br>　　“你认为人类只有两只眼睛这个概念是对的吗？”</br>　　教授冷不防问道。</br>　　“唔！没错吧？”</br>　　瑞文抬起目光，对上了教授的第三只蓝眼。</br>　　“啊！！”</br>　　他反射性地大叫了一声，后退两步，险些磕到身后反光镜的支撑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