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暗巷帝王

    一口深琥珀色的“水井”。</br>　　血河的河水是深红色的，长石镇的地下水是浅红色，这里的水显然不属于两者。新德市所有的溪涧与河流都是清澈透明的，被阻拦外人的屏障阻隔在内，自然也不可能渗漏至暗巷深处。</br>　　捷特迅速联想到了更深处的可能性。</br>　　虚海。</br>　　虚海的海水因海域区分，什么颜色的都有，但共同的特性是极度浓缩的诅咒。虚海水无法被通过任何途径净化，当贸易船或由至少三条活船带领的开拓舰队耗尽了淡水储备，他们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三种：同类，陆地生物或鲸鱼的血液——茫茫浪涛中，只有这一种生物的体液能够放心饮用。</br>　　深蓝色的海水来自摩斯港周边的浅海，是虚海凝胶的主要原料。治安官们会在紧急时刻从上空泼撒它们，以达成对突发事件的紧急镇压和人员剿灭。</br>　　草绿色的海水来自黑斯雷夫群岛北部的柠檬海——周边的海域均以柑橘类水果命名，孕育着大量独特的虚海生物，部分具备可观的食用和医用价值。</br>　　黄色调的海水大都来自开拓界边缘的远海，距离文明地带甚远，蕴含着数不尽的未知奥秘。根据221调查局的记载，每十三年，开拓边域朗姆海的尽头将会产生一次极其短暂的奇观。上一次是在自己12岁那年，而下一次则在明年。</br>　　“雪莱先生，你觉得地下的那口‘井’可能是从朗姆海漫过来的吗？”捷特问道。</br>　　“谁知道呢？”遗产借宿主之口说道：</br>　　“虚海和外空是完全相连的，我们的族类都自那里逃难而来。</br>　　人类文明粗鄙而浅显，便于利用，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们就将......”</br>　　“咳咳，这事告诉我真的好吗？”</br>　　捷特又一次打断了对方。在他看来，这位自称“高等智慧生命”的心智并不太成熟。</br>　　“倘若侦探公司得知了真相，开始大规模回收‘梦中的小帮手’，你们的下场估计不会好过。”</br>　　“闭嘴，大煤球！”</br>　　“雪莱先生”的眉头皱得更难看了。</br>　　“反正你看起来快死了，死人又不会泄露秘密！”</br>　　“恕我直言，当你越希望一个人类快点死，他反而偏不会死。”</br>　　捷特反驳。</br>　　“而且，我不是你的树洞，尽管我明白你憋得很难受。”</br>　　他想起了自己在《诡影幻谭》和《新德市惊奇》等三流杂志中看过的未来幻想故事，里面偶尔会有类似的桥段。</br>　　“独自一人背负整个种族的秘密，这感觉一定糟透了。”</br>　　“......”</br>　　遗产沉默了一会，显然被对方一语中的。</br>　　“......我们不擅长守秘，那会让我们生病。我们也没有谎言与欺骗的概念，即便向任何个体知无不言，我们伟大的族群内部也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在这点上，你们人类简直就是一群神经病！”</br>　　“社会化是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在我们的文明中，你们能得到的真实信息几乎为零。”</br>　　看来真的是憋不住了，捷特无奈地想道。</br>　　对方的言行和自己在漫画书里所接触的虚构外空生命大相径庭，但这也许正是高度智慧的体现。至少，人类自己不论如何也没法变成低等生物，像是火蚂蚁，或与火蚂蚁正常沟通，甚至理解和模仿火蚂蚁的思维和社会习惯，这是一种变相的能力匮乏。</br>　　当然，不排除事实完全与对方所述相悖，而对方能完美地隐藏这一点。</br>　　“刚才在811号巷，你开了枪？”他试探性地问。</br>　　“对。一只‘老鼠’刚好和我们撞了个正着，我们不得不在他解决我前干掉他。我们在不久前还打死过另外一只。”</br>　　“你是怎么知道对方叫‘老鼠’的？”捷特抓住疑点立刻质疑。</br>　　“在那之前，我们听见小教堂附近的阴暗处传出过交流声，以‘老鼠’称呼全身是伤，拥有‘复仇’力量的家伙，商量怎么对付他们，但那里似乎只站着一个人。”</br>　　嗯，勉强过关。</br>　　和约克公司有关的真相收集得差不多了，问题的解决方法却并没有因此呼之欲出。齐格飞先生不是事件的始作俑者，但是绝对脱不开干系。T女士的真面目还没有着落，泰拉肯尼西斯的诅咒已经遍及地面，天灾人祸叠在一起，压根没法收拾。</br>　　倘若还要继续前往更深处......</br>　　捷特无奈地意识到，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自己和洛克茜都濒临极限，这场暗巷之旅差不多该画上句点了。</br>　　“雪莱先生，我能把你安全带上地面，只要熬过了这个正午就行。”他随口朝对方抛出了橄榄枝。</br>　　钻出地面对付肥特格斯时，正午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倘若类似蛙灾的异象不再重演，地表再过三四小时就将迎来晨昏。届时，只要直奔烈日医院，不出两个小时他就能给自己弄到一只新的右手，治愈身上全部的伤。</br>　　在奥贝伦，只要钱在命在，必然能够重获新生。</br>　　让他意外的是，“雪莱先生”摇了摇头。</br>　　“外面的情况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费大劲躲进这里来。”</br>　　“人头帮和老鼠帮把地方给炸了？”捷特半开玩笑道。</br>　　“不是，是你们把更糟的东西给吵醒了。710号巷打后的灯泡瞬间灭了一整排，巷道各处冒出了形态各异的金属，人被钉得到处都是。”</br>　　“金属？”</br>　　捷特的脸色一点点黑了下来，他想起了在旅馆房间内被金属丝扎成筛子的人面鼠们，还有屋外那莫名的尖锐噪音</br>　　——金属的摩擦声。</br>　　“黑日”邦克。</br>　　什么东西把那家伙给弄醒了？</br>　　............</br>　　“你叫什么？”</br>　　“黑日”邦克俯身问道。</br>　　一个比同龄人矮小一半，侏儒一般的男孩啃咬着从巷道缝隙内生长出的蘑菇，与自己镶着白边的黑眼相对，浑身瑟瑟发抖。他俩站在男孩出生的巷道旁边。</br>　　“腓特格斯......”男孩拼了命才稳住自己的声音。</br>　　眼前矗立着的是暗巷的帝王。</br>　　“好的，腓特格斯，和我念......”</br>　　邦克和腓特格斯一同念诵出异咒，像吹灭生日蜡烛一般，熄灭了他出生的巷道，熄灭了附近一带的所有光点。</br>　　“腓特格斯，在那些灯泡重新亮起后，你就是这段环巷的王。”</br>　　邦克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一次又一次地找上这些不幸的男孩，或许是耳边越来越嘈杂的声音驱使着他，让他在黑暗中寻找下一名信徒。他很清楚灯泡不会重新亮起来，而男孩们多半会失去理智，凄惨地死去。</br>　　但他依旧继续着相同的尝试，让这些孩子在他的“册封”下短暂地成为王，将自己那可被称作癫狂的执念直接灌进对方的脑子里，试图让他们变成下一个自己，试图让暗巷再度发生改变。</br>　　数年后的现在，那些死去的男孩们成为了环绕在他身边的影子。</br>　　“黑日”睁开眼睛，认出了腓特格斯，他是少数活下来的男孩之一，极少数维持住了理智的。</br>　　“是您！”男孩惊喜地呼喊道：</br>　　“您终于肯回应我了！您知道吗？我也变成太阳了！我也变成太阳了！我和您一样了！”</br>　　他伸展着双臂，身体真的像太阳一样漫起了火星，火焰的羽毛一根根生长出来。男孩的影子像只快活的火鸟般飞了一圈。</br>　　“真的吗？真的吗？可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邦克不解，但很快就明白了答案。</br>　　——没有太阳是永恒的。</br>　　男孩们的影子开始喝彩，鼓掌，相互拥抱。他看见了其中的一位，独眼独臂的男孩汤姆，笑着和其他人击掌，围绕着新生的“太阳”转圈。</br>　　他的小小蓝天使夹在孩子们中间，被男孩们的动作逗乐，银铃般咯咯笑了起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