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酒神游行

    几个小时后，“伪装者”安东尼满载而归，扛着几大袋面粉，鸡蛋和调味品回到了弗利夏教授的房子里。</br>　　“你是我见过最会买东西的年轻人！”穆莎交叉着手指，清点一支支装着香料的玻璃小瓶，忧愁的双眼中终于少了些阴霾。</br>　　“这是香料岛产的迷迭香盐？这可不便宜啊，你是怎么和店家讲价的？”</br>　　“沃伦”没有回答。他并不太在乎这些东西的价格标签，只是昨天在格林达家的那本菜谱里偶尔看见了这种调味品，它比普通的盐多出了一股独特的香味。</br>　　格林达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她刚从厨房出来，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参考书，另一只手藏在口袋中，不时瞄上“哥哥”一眼。</br>　　“嘻嘻，我感觉她开始怀疑你了。”坡格叔叔在安东尼的脑海中提醒道。</br>　　迪莉娅和塔可儿姐妹俩被父亲哄着上床睡觉去了。穆莎小心地收拾好贵重调料，锁进柜子的最顶层，也上了楼。</br>　　待弗利夏一家全都关上房门后，格林达终于转过了头。</br>　　“沃伦，我们能谈谈吗？”她平静地开口道。</br>　　“伪装者”点了点头，站到了沙发的另一端。</br>　　“沃伦，家里一直是我负责做饭和采购。我去过买迷迭香盐的那间铺子，我很清楚所有这些东西的价钱，五百烈洋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多。”</br>　　格林达正色道：</br>　　“我想过你可能是什么，但，我不在乎。只要你不做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不在乎。”</br>　　安东尼不说话，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妹妹”。</br>　　“告诉我你是谁吧，你的脸孔下究竟是谁？你露出的破绽已经太多了。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哪来的，只要你停止犯错，不论你究竟是谁，是什么，我......我都不会在乎。”</br>　　这名坚强的姑娘扁起嘴巴，强忍着她的泪水，男人的目光再也无法掩饰她还只是个年轻女孩儿的事实。</br>　　她伸出双手，想把“哥哥”的脸给揭下来，似乎已经看见了隐藏在下巴处的那条细缝，看见了牙缝里没清干净的鲜血。</br>　　“不。”安东尼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br>　　“那就别再杀人了。”格林达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br>　　“拜托了，我不是没看见。你可以在地表为所欲为，但是以后呢？新德市不是法外之地，以后你要是控制不住你自己该怎么办？”</br>　　“停下吧，控制住你的脾性。我可以对别人保密，我可以假装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br>　　安东尼看着“妹妹”的眼睛，再度摇了摇头。</br>　　他没法向她作出任何保证。他不是没试过，可是“酒神”的本能欲望无法压抑，必须要被满足。</br>　　是时候走了，他心想。一旦伪装被揭穿，他继续留着就没什么意义了。</br>　　他想立刻转身离开，可是却迈不开腿，目光无法从“妹妹”脸上挪开。小丑坡格在他的耳边狂笑。</br>　　格林达流着泪，拼命思考着究竟还能怎么让步，怎样才能避免事情发展到最糟的地步，可她的底线早已经被逾越了。</br>　　最终，她用力地摇了摇头。</br>　　“对不起，沃伦。我本来......我本来以为你是个例外。我一直心存侥幸，以为我能和我的梦魇一直和平相处下去。”</br>　　梦魇？</br>　　“伪装者”听不明白。</br>　　格林达慢慢地放下书，把另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给抽了出来。</br>　　那把被她从厨房偷偷拿出来的刀亮出了锋芒。</br>　　“对不起，哥哥。”她紧紧闭上了眼睛。</br>　　哐！</br>　　一阵凄厉的惨叫，将弗利夏一家从睡梦中惊醒。</br>　　穆莎第一个打开房门，冲出楼梯口，眼前的光景把她吓得倒抽一口凉气。</br>　　一个陌生的男人穿着沃伦的衣服站在客厅里，脸上沾满了沥青般的粘液。在他的脚下，格林达正逐渐化作一团黑雾和烂泥！</br>　　“伪装者”安东尼胸口插着一把刀，可他似乎并没发现。看着脚下的“尸体”，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错乱和迷茫。</br>　　“啊啊哈哈哈哈哈！！！！”坡格叔叔在他脑海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br>　　“真有意思，连我都没猜到她才是假的呢！”</br>　　倒在地上的格林达喉咙豁开，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漆黑的沥青。她的身体正像梦魇般逐渐蒸发，化作无物。</br>　　那不是真正的格林达。</br>　　是安东尼自己的梦魇！</br>　　“嘻嘻嘻嘻！她居然也以为你是她的梦魇呢！你们这对白痴兄妹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坡格叔叔大笑道。</br>　　自刀口流淌而下的鲜血正逐渐化为鲜红的酒液。安东尼没有多想，转身就朝门外奔去。属于沃伦的脸皮早已融化，那也是梦魇的其中一部分！</br>　　这个格林达是假的，那真的格林达又会在哪？她还活着吗？</br>　　“嘻嘻，谁知道呢？或许早就被你在什么时候给吃掉了吧？”坡格叔叔讥笑道。</br>　　不，安东尼心想，自己绝对没有吃她。这意味着她可能还活在某个地方！他朝着红日市区奔跑起来，想回格林达在火花街的住处看看。</br>　　“酒神”的鲜血撒在路面上，他浑然不觉，但沿途的行人在嗅到酒香之时无一不被深深吸引，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被一小洼酒液尽数勾出。</br>　　有时，它像最美妙的歌谣，最不雅的情话。</br>　　有时，它又变成春梦中每每抵达高潮却不了了之的朦胧影子，将其一点一点地延续下去。</br>　　有时，它干脆化作冒着细密白泡的黄金海浪，铺天盖地而来！</br>　　很快，人们开始跟随“酒神”狂奔。先是一小群酒鬼，然后是更多的看客，酒贩，文明人，商人，银行家......</br>　　不知不觉中，游行队列排成了一道长龙，打着灯，追随着那仅有的一条血，推搡，撕扯，拥抱，亲吻，犹如一场盛大的节日游行。</br>　　没有人能够抵挡“酒神”的诱惑，每个人都在酒香中窥见了独一无二的天国！</br>　　所有人都想知道，“酒神”所追随，所渴求的究竟是何等美妙的事物。</br>　　格林达家中空无一人，锅碗瓢盆收拾得整整齐齐，门檐积上了灰尘。</br>　　她还可能在哪呢？安东尼思索着。</br>　　他不确定那个化身格林达的梦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许就是今天，也许是昨天，也许是上个星期，上上个星期，乃至自己剥下“沃伦”脸皮的时候......</br>　　不确定的时间分歧，意味着真正的格林达现在可能在任何地方！</br>　　轰！</br>　　游行队列像一列由活人堆砌而成的火车般朝他冲了过来！</br>　　安东尼双腿发力，跳到了屋檐上，人龙重重地撞上了狭窄的屋子，瞬间冲垮了外墙，一股脑儿倾倒进客厅内，撞毁了一切有实体的事物！</br>　　“酒神”的血液混入了地面流淌的酒浆和污水中，瞬间将它们全都化成了鲜红的亲酿！</br>　　人堆瞬间沸腾！</br>　　安东尼顾不得跟在身后的这堆人，从屋顶翻越到另一条街道，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br>　　游行队伍在他身后横冲直撞，越来越壮大。一个人绊倒了，身后的人也跟着摔倒，滚成一个巨大的人球，继续欢笑着向前碾压，在“酒神”的游行中，一切移动方式都是合理的。</br>　　他离开市区，人球也滚出市区。</br>　　他找过附属街区，人球也跟着他滚过每一条大街小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