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伪善者

    铁雨倾盆而下，将“伪装者”的身躯浇铸成了一尊银白色的铁塑！</br>　　夜幕复归平静，巨大的铁皮肉像死死塞住了暗巷入口，无数和地面铸成一体的尸块散落在城寨各处。</br>　　铁塑沉默地仰望着黑日，没能说出任何话。</br>　　我必须活下去，安东尼心想。</br>　　滚烫的铁浆灌进了他的肺叶，他的呼吸戛然而止。</br>　　......</br>　　在某一时刻，他忽然又能看见东西了。</br>　　安东尼坐起了身，全身完好无损。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只看见一团温暖的光晕。</br>　　手指触摸到了光滑的地板，一个会叫的小玩具咔嚓咔嚓地动了起来，绕着他的右手转圈。</br>　　一个全身满是孔洞的瞎眼男孩正用双手紧张地摸索着地面，摸到了他的脚趾和腿，忽然僵在了原地。</br>　　“啊！啊！！！”他忽然尖叫起来，跪倒在地。</br>　　他的身边躺着一个小女婴，被哥哥的叫喊声吓得哇哇大哭。</br>　　安东尼想起了这少年是谁。</br>　　这是那个盲眼女人的儿子，自己曾送给他们自己的肉，炖了一锅香喷喷的肉汤。</br>　　自己此刻并不在那间炖肉的屋子内，而是在一栋空置的城郊房屋内。一根蜡烛正静静地燃烧在身边，黄光映着屋内大堆大堆的杂物，大都是吃的。</br>　　“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他不解地问。</br>　　这一家人应该早就被正午的阳光晒死了才对。</br>　　在屋子另一侧鼓捣煮锅的盲眼母亲也认出了天使的声音，立刻像大儿子一样跪了下来，把额头贴在了地面。</br>　　“我们的天使！谢谢您打碎了玻璃！谢谢您为我们留下了通往幸福美地的足印！”</br>　　那一天，他们并没有被正午的阳光烤焦，而是循着玻璃破碎的声音找到了通往外面的路，找到了天使离开时踩在地面上的足迹！</br>　　他们把吃剩的肉装进口袋，勇敢地摸着天使的足印往外走，终于赶在正午来临之前找到了一间位于郊区的废弃仓库，那是郊区农场主的遗留物，里面竟还有好几大袋被弃置的焦麦！</br>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在仓库躲避阳光，有了充足的食物和水。每天，他们都循着天使的足印往外探索一段距离，留下路标，再循着足印返回安全地带。</br>　　终于，他们成功在城郊人们放火袭击郊区人们之前跨越了整片南部郊区，避开了郊区的火灾，又幸运地在虱灾和蝇灾降临后进入城郊，到了艳阳街，找到了被南部城郊人们弃置的房屋。</br>　　安东尼静静地听着一家人的故事，回忆着自己当初走过的路线。城郊内的道路留不下明显的足印，于是一家人就这么在足迹的尽头定居了下来，每天从附近的房屋内搜集有用的物资。</br>　　现在，他们平安地活在这条无人的街道上，生活甚至比不少破产的城郊人还要好些！</br>　　“为什么要点蜡烛？”他问道。</br>　　“为了让您回来的时候能看清路啊！”盲眼女人感激地流着泪。</br>　　“我们一直留着您恩赐给我们的肉，它们一直都没有腐坏，它们是我们坚持下来的信念！”</br>　　“伪装者”总算明白了，他是从被盲眼母亲带出来的那些碎肉里重生的！</br>　　“嘻嘻嘻，真是因祸得福啊！”坡格叔叔讥笑道。</br>　　一家五人围着他们的天使，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br>　　“我要走了。”安东尼站起身，从杂物堆里找出了一件尚能蔽体的衣服。</br>　　“请留下吧！”盲眼母亲恳求道：</br>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感受到您的变化，您的声音听起来像受了伤。漆黑圣典中说，当神赐人以滴水之恩，我们应当报以涌泉！”</br>　　“我要去找格林达。”安东尼摇了摇头。</br>　　“格林达就在这啊！”母亲连忙把小女婴推到了他的面前。</br>　　“您想要她的眼睛对吗？那天您走得太匆忙，忘记把她的眼睛带走啦！”</br>　　安东尼愣了一下，定睛看着这名同样叫做格林达的小女婴。她有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和一头栗色的发丝，还没完全从营养不良带来的水肿症状中完全康复。</br>　　他再度摇了摇头。</br>　　这个婴孩并没有像男人一般坚韧的双眼。</br>　　“我会回来的，照顾好你们自己。”他简单地丢下了一句话，在盲眼母亲的眼眶上亲吻了一下，打开窗户，朝夜色中一跃而去。</br>　　有个能够休息的地方很好。那栋房子里不缺食物，那一家人的需求也不高，自己不需要冒着把一群人弄疯的风险去狩猎落单的人。</br>　　而且，自己在他们身边不用浪费力气伪装成谁。</br>　　............</br>　　黑夜中，日升街南部飘荡起了一道道奇异的影子，立刻吸引了破产者们的注意。他们从屋子内探出了头，惊奇地看着这些状似鬼魂，又有着银白色轮廓的人影。</br>　　守日者们身穿皇家侍从式样的长袍或长裙，无声飘荡于街巷之间。当人们不在意的时候，他们会静悄悄地来到他们的窗户或房门前，轻轻敲出声音。倘若有人试图追随他们到他们来的地方，他们又总是在拐角处消失得无影无踪。</br>　　当他们无功回到门口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门檐上放着一小份粗面包，麦饼，或无酵糕点，不多不少，刚好足够他们果腹。</br>　　这些食物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来说都不算什么，可事情本身却让人费解。</br>　　在这之前，这座城市里从来不会有面包无端从天而降。</br>　　日复一日，天降食物的古怪行为每天都在上演。</br>　　一部分人提前理解了这种行为所代表的深层含义：</br>　　在这座城市里存在着一个神秘人，或者一股神秘的势力。他或他们没有被经济压力所困，手头上有着吃不完的食物，甚至多到可以把它们无偿分发给其他人。</br>　　这些人中的一小部分更进一步地诠释了这种行为：</br>　　这些资源富足的人正在通过派发食物传递着某种信号，某种这座城市中前所未有过的信号。</br>　　当他们中的更少数人逐渐想明白这种信号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们开始注意到每天的《奥贝伦粗俗报》标题：</br>　　《打破恶性通胀》</br>　　《遏制面包价格》</br>　　《团结》</br>　　《活下来》</br>　　大量的报纸在大街小巷中传递了起来。面对日趋严峻的经济状况，面对每天都在上涨的食物价格，中下阶层和部分中产者的好奇和渴望日益高涨。</br>　　“计划凑效了！我们成功引起了工薪阶层的关注！”</br>　　童划基金会办公室内，琳翻阅着寄给报社的一封封信件，兴奋地说。</br>　　“这只是打磨钻石的第一步，小姑娘。”宝石鉴赏家旺达翻看着厚厚的一沓支出统计表，露出了得意的微笑。</br>　　“我们还要激起学者阶层的兴趣，目标是那些没被新德市要走的知识分子，他们没什么钱，非常绝望。一旦这个阶层开始觉醒，将来就会有技术，知识和教育资源流入我们的资源链。”</br>　　“为此，我们还要营造出更大的危机感，让他们意识到我们是他们的最佳选择。”戴着方框眼镜的女银行家补充道。</br>　　听到这里，琳沉默地低下了头，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br>　　更多的流血和死亡，将在第三者的推波助澜下降临这片大地，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部分。</br>　　更糟的是，他们还要同时扮演救世主般的正面形象，笼络人心，让情势向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br>　　“想要创造一名时代的英雄，就必须要有时代的罪人，这些角色都写在同一份剧本里。”旺达笑着眯起了双眼。</br>　　“反派不够坏，又怎么能凸显出英雄的伟大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