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返电影院

    瑞文黑着脸，将拽在手中的人皮网往身上一包，裹成一只粽子，运用“愈合之触”将进家前的衣物回溯到了自己身上。</br>　　观众席上的一排排暗红座位镀着一层黯淡的银边，放映机一刻不停地转动着，光芒仿若一根根无形的丝线，流动着群星的色彩。</br>　　“你是怎么把我拉过来的？”他握了握拳头，没好气地朝观众席正中的背影询问道。</br>　　“你还在原地。”导演回答。</br>　　“来到这的只是你的感知。它暂时脱离了现实感官，就像酒后断片般。你只是在做一个梦。”</br>　　“梦里揍人疼吗？”瑞文满脸怨气地穿过观众席，心中盘算着待会该从哪开始揍起。</br>　　可等到了中间那排，他的鼻头又莫名酸涩，拳头一下软了下来。</br>　　“......这要是在地球的深夜电影院里就好了。”</br>　　他喃喃着陷入导演身旁的座位，想起了那辆被自己喷过好几次颜色的小电子车，想起了车里总是放个不停的老旧流行音乐，想起了那段住在花都西岸的日子。</br>　　明明已经和原本的同伴重逢了，他却总会在合眼后再度回到那美好得不真实的世界去，缅怀不复存在的种种。</br>　　而恐惧总会在睁眼后忽然袭上心头。</br>　　“心呢？”</br>　　他的目光瞥向了一旁的座位，没看见林心的影子。</br>　　“她不应该在这附近睡觉吗？”</br>　　“这儿呢。”</br>　　其中一个座位下方缓缓爬出了一只章鱼，慵懒地将八条腿铺平在坐垫上，变成了和坐垫一样的暗红色。</br>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扰人清梦了。”</br>　　“这，这是你的化身？”</br>　　“章鱼的睡眠质量比绝大多数生物要好得多。”</br>　　林心蠕动着身体，血肉逐渐膨胀，一对横瞳慢慢放大，成了一只跪坐在坐垫上的小山羊，用咩叫声模拟人类的声调。</br>　　“当你体验过地球上其他生物的躯体后，你会发现人类的身体构造是多么荒唐可笑。”</br>　　“你还不能变成人类？”</br>　　“当然可以，但现在的我只相当于一个满月的婴儿。相比起这些刚足月就长齐毛发的生物，人类的躯体在这一阶段太过脆弱。”</br>　　小羊的瞳孔上下转动了一圈。</br>　　“完全掌握这份力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困难。在与‘恐怖大王’纠缠的时候，我吃掉了祂身上的不少血肉，祂的本质也因此混进了我的体内。现在我的体内形同于三足鼎立，需要花费的掌控时间也许是我预期的两倍左右。”</br>　　“这不要紧吧？”瑞文担忧道。</br>　　“如果祂还活着，这将会是致命的问题。”小羊摆了摆脑袋。</br>　　“但是祂现在已经死透了，我能感觉到。祂死在了星空的外侧，再也没有任何归来的方法。”</br>　　瑞文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就现在而言，最为锋利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不复存在。</br>　　“用羊的舌头说人话很累。”</br>　　小羊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身躯再度变幻，成了一只刚长好翅膀的鹦鹉，飞到电影院高处的横梁上，把头埋进了羽毛中。</br>　　“你们慢慢聊，我继续睡去了。等我一觉醒来，长大些再跟你说话。”</br>　　“不打扰了。”瑞文抬头看了看迅速入睡的鸟儿，注意力转向了大银幕上的画面。</br>　　伊萨克先生在那里，画面中浓烟滚滚，煤炭车的碎片飞散地面。限酒探员衣物焦黑，高举双手，被记者们团团簇拥。</br>　　“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导演评价道：</br>　　“我很喜欢剧情中段的转折。”</br>　　“这就是你说的‘拍电影’？”瑞文咋舌。</br>　　“啧，我应该想到的，我的双眼对你来说就是摄像头！”</br>　　他朝导演一伸手。</br>　　“别以为我忘了这事。片酬，麻烦结一下。你在新德市应该有不少存款吧？”</br>　　导演自银幕上挪开目光，一双蓝眼平静地看进他的眼睛，摇了摇头。</br>　　“我没有存钱的习惯。”</br>　　“......”</br>　　“不过，我在沃幸屯银行有些不温不火的投资产品。如果将它们变现，也许还值些钱。”</br>　　“什么投资产品？黄金？”瑞文当然希望那是些变现快的东西。</br>　　“不。是王朝遗物。”</br>　　“你还有王朝遗物？”瑞文咋舌。</br>　　离开地表前一天，他在从旷野边缘折返时特意去看了看米涅瓦庄园，发现它已经不在了，山崖边只余一片空荡，庄园似乎在先前的巨变中沉进了那金黄色的渊底。</br>　　“庄园内的藏品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毫不夸张地说，我在十三区分别收藏的王朝遗物数目总合约等于王朝基金会的三分之一。你随时都可以拿走它们，它们任你支配。”</br>　　“嗯，勉强接受。”瑞文拉了拉身上的披风。</br>　　将王朝遗物变现的周期很长，动静也很大，但是它们往往具备着超乎想象的力量，而且是身外之物，不论拥有多少都不怕压身！</br>　　异咒在排斥神秘学的新德市并不特别吃香，新的力量对自己来说非常有必要！</br>　　“我该怎么去认领它们呢？”</br>　　“有一名叫海森堡.巴特勒的高级经理在沃幸屯银行工作。他是格雷琴的爷爷，对于我的面孔和声音，他并不陌生。”</br>　　导演快速地结束了解答，重新将目光投向瑞文拍好的“电影”，饶有兴味地谈论了起来，仿佛这才是他把对方叫来的原因。</br>　　瑞文并不打算扫了导演的兴致，耐心地陪对方聊着。“电影”在屏幕上反反复复地重播，每次都停在视线的不同处，诠释着不同的解读。</br>　　“你不说我还没发现，艾略特先生长得真像演《007》的肖恩.康纳利！”</br>　　“下次先告诉我，我可以带点奶油爆米花来。”瑞文嘴里嚼着不存在的爆米花，感觉自己能在这里永永远远地坐下去。</br>　　过了一会，他想起了自己要问的事情。</br>　　“除了你我之外，其他上位者都是怎样的人？”</br>　　导演的侧影隐没在丝之王座的黑暗中，编织着语言。</br>　　“除了‘幽灵’之外，所有的上位者都和我不对付。”</br>　　“看得出来。”</br>　　瑞文想起了玛拉贝拉女士。对方一开始就在挑拨自己和“绯红”。</br>　　“那么，如果我公开‘绯红’的身份，会有什么后果？”</br>　　“每名上位者肯定都会有所动作。有的会想远离你，有的会想和你建立利益屏障。”</br>　　“会有人想杀了我吗？”瑞文追问。</br>　　“所有人，但不会有人真的付诸行动，因为......”</br>　　“因为我们都算半个上位存在！”瑞文迅速理解了情势。</br>　　显然，上位者本身的力量无法逾越上位存在，但导演打破了界限，成功将二者结合为一。可以说，他已经为自己拿下了那张最强的王牌！</br>　　“话虽如此，可我压根没法让自己的力量更进一步。”瑞文苦恼道。</br>　　他的《女巫之书》没了，也许被埋在了威奇托101号的瓦砾之下。根据弗朗哥老先生的说法，必须要有书，才能将力量规范于秩序之中。</br>　　“《女巫之书》被汉克给拿走了。”导演话锋一转。</br>　　“什么？”瑞文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汉克是谁。</br>　　“为什么会是他拿走的？他现在在哪？”</br>　　“我不知道。”</br>　　“嘶！倘若他人在新德市，想要在十三区里找一个人可不容易！”</br>　　《女巫之书》和自己之间存在着必然的神秘学连系，自己倒是可以通过下位魔学仪式定位它的位置。</br>　　问题在于，自己压根没法在麦西坎购买到任何神秘材料！</br>　　“导演。”瑞文忽然灵光一现。</br>　　“从这里下去能抵达梦者之屋，不是吗？”</br>　　通天塔本就是从地球延伸到梦者之屋的桥梁！只要顺着塔身跋涉，就能回到月球的梦者之屋里去，而那里的材料多得数不清！</br>　　只是......</br>　　“这叫我怎么爬？”</br>　　悬在深空星海间的电影院距离两颗星球都天遥地远。没有卡梅隆的协助，自己压根爬不下去！</br>　　“你能想办法送我下去吗？”</br>　　对方的沉默让瑞文意识到这件事不太可能。</br>　　“这里的时间和月球的时间不在一条轨迹上，谁也不能保证你的意识会被送到哪段时间去。”鹦鹉从房梁上探出脑袋，叽叽喳喳地插嘴道：</br>　　“你又不具备化身的能力。要是意识找不到肉身，你就再也回不到现实去了。”</br>　　“那怎么办？”瑞文仰头放松四肢，瘫在了座位上。</br>　　“你自己的血。”鹦鹉提醒道：</br>　　“你的血里混了多少杂质，自己心里有数。”</br>　　对啊！刚才导演不就是这么把我拉过来的吗？</br>　　尽管不能真正地代替绝大部分下位仪式中要求苛刻的特定材料，构筑不了复杂的语法，但自己的血液里掺了独立存在的血，应该具备和夜蛾粉末差不多的基础效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