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不养闲人

    洛里达区是一座神奇的“岛屿”都市。它的西北面接壤欣帆区，其余的部分悬空于边境上空，形成了一座浮于深渊之上的半岛。</br>　　“再往南走半个小时，你们就能看见鼎鼎大名的虚空海岸线。你可以站在死亡之崖之上，以相对安全的距离聆听深渊的歌声，幸运的话，那歌声甚至可能让你变得更加聪明，收获奇特的创作灵感，助你人生飞黄腾达！”</br>　　司机在小轿车开过一条花花绿绿的阿尔特德科风格街道时，用纯正的洛里达市区口音介绍道。车后座的夹层里塞着厚厚一叠旅游宣传单，上面充斥着鲜艳而厚重的色彩。</br>　　嘶，洛里达区居然把聆听呓语当成一种旅游项目？！</br>　　这属于主动往深渊嘴里送命啊！瑞文自忖道。</br>　　一阵敲打铁桶般的噪音突然自车窗外钻进了他的耳中。</br>　　叮！咚！！咣！！！</br>　　色彩鲜艳的街道边上，一支乐队身穿奇装异服，身上垂挂着各种各样的金属环扣，正在满布涂鸦和海报的墙根处激情演奏，以让人目瞪口呆的动作敲着，锯着，砸着手中的金属和木制乐器，用撕破喉咙的声音叫嚷着，声响让人头疼欲裂！</br>　　“老实说，老希勒我也不大欣赏得来这种‘夺命摇滚’。”司机用一只手把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棉花往耳朵眼里塞。</br>　　“也许你们年轻人更加懂年轻人的艺术。”</br>　　不愧是“欢乐，灵感与妙想之都”，这和虚海摇滚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瑞文默默地捂住了耳廓，却无法完全隔绝入耳魔音。</br>　　当那夺命摇滚乐队被远远抛在几条街后，他依旧感觉脑袋一片嗡鸣。</br>　　一排报童在街口嚼着泡泡糖，翻着白眼，摇晃着手中没卖出去的最后几份报纸。洛里达区最畅销的报章读物名叫《洛里达男子新闻报》，瑞文把手伸出窗外，抓了一份报纸，头条标题差点没让他把嘴里嚼着的蒜香面包干喷出来。</br>　　《一名洛里达男子被困公共厕所，假装女人呼救》</br>　　《一名洛里达男子一丝不挂，头戴牛仔帽袭击超市》</br>　　《两名洛里达男子因盗车被捕，声称乐园湖水怪即将入侵新德市》</br>　　《一名洛里达男子被警察逮捕后，表示自己完成了遗愿清单上“被逮捕”的愿望》</br>　　“哈哈哈！三十年前，我第一次读到这份报纸的时候和你一个反应。”司机扭头调侃道：</br>　　“如你所见，只要养成每天读报的好习惯，洛里达人就永远不愁找不到欢乐！”</br>　　......洛里达从不养闲人，这句俗话一点不假。</br>　　瑞文又从窗外抓了份《城南旧报》，总算看见了些正常的新闻标题：</br>　　《大萧条将至，参议院即将就修订劳工法与经济复苏条例提出公众咨询》</br>　　《祭品银行市价居高不下，或会造成新一波死亡浪潮》</br>　　《大量虚海少数民族于摩斯港地带静坐哀悼，或不满足于少数众议院席位及受限投票权》</br>　　《洛克菲尔.晨曦拟于麦西坎伯卡迪酒业公司注入大量资金》</br>　　倒是没见阿尔卡朋有什么动作。不过，就算已经知道了安东尼的下落，他也不见得会去和221调查局明抢。这是赫尔克里先生的又一个高明之处，直接把这块肉悬在明晃晃的地方，让水下的大鱼们躁动不安。</br>　　“卖砖咯！坚固结实的红砖！可不要用它来酿葡萄酒！”</br>　　“那又是什么？”瑞文看向印着“帽贝街”的路牌，以及码在下面的一堆堆纸包红砖。它们散发着怡人的甜香，被微风一阵阵送进车窗里来。</br>　　“酒砖，限酒年间流行的玩意儿。”司机不经意地舔了舔舌头。</br>　　“那可是好东西，比普通酒水便宜一半左右！把砖头泡进水里一小时，就会溶解成红色糖水，再放上整整三天，糖水就会变成香醇的红酒。”</br>　　“除了葡萄酒外，威士忌酒砖也很常见。当你听见小贩吆喝‘不要用它来酿酒’之类的话，卖的肯定是酒砖没跑。”</br>　　要是能用这种砖头盖一间小屋多好！只要不下雨，就是绝顶的享受！</br>　　瑞文刚一落念，就意识到这压根不是属于自己的想法，而是导演的。</br>　　他非常确定，倘若导演看到这堆新奇玩意儿，一定会马上蹦出这个念头！</br>　　在旅馆安顿下来后，他搬了张椅子，钻进浴室，坐在镜子前，翻开了“卡洛琳女大公的舞台剧本”。</br>　　“我感觉我的确越来越像你了。”他抬头对上导演的眼睛，将左手掌心叠上对方伸来的右手，对方在镜中干巴巴地笑了笑。</br>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有一半的时间是你了。”</br>　　为了规避呓语的影响，他每天都要进行半天左右的扮演。“绯红”走在大街上实在太引人注目，他只能在镜子前和导演聊天。</br>　　瑞文对着镜子，慢慢地讲述着丽兹的故事，讲述着这数天的见闻，每一个琐碎的细节。导演一如既往地沉默少言，认真聆听着，只偶尔对他点一点头。</br>　　“你说......”瑞文突发奇想道：</br>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我本来就是你，只是我不小心忘记了这一点？”</br>　　“有没有可能，这世界本来就是个巨大的电影棚，我一直在扮演一个我自己创作出来的主角？”</br>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可能性似乎远比上位存在降临至人类躯壳中更加有说服力得多！</br>　　镜中的导演同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对着他点了点头。</br>　　“嘿！你们几个！”窗外忽然传来了警车鸣笛声和几名警察的怒吼。</br>　　“再被抓到一次，先生，我就要以浪费生命罪将你们全部收监！”</br>　　“绯红”从镜前站起身，重新戴上“瑞文”的面具，打消了洗冰水澡的念头，穿好衣服，好奇地朝窗外看去。</br>　　旅馆对街的街心公园旁停着三四辆警车。数名别着铜章的警察手持手枪和铲子，正费劲地刨开草地上的土丘，把躺在里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拽出来，塞进警车后座。</br>　　“恕我直言，莫里斯警官。”其中一名卷发年轻人满身是土，不甘心地辩解道：</br>　　“洛里达法律只规定了死人不能私葬，但没说活人不准躺进坟墓里。更何况，我们都是自愿的。”</br>　　“这就是为什么洛里达区要单独制定浪费生命罪，哲佛森先生，就是为了整治你们这帮洛里达男子的跳脱思维！”莫里斯警官插着腰，胡子随着鼻孔中喷出的热气飞舞。</br>　　“除此之外，你们还违反了‘公园挖土罪’，‘游手好闲罪’，‘胡说八道罪’等八条次等罪名！”</br>　　“什么？”哲佛森瞪大了眼睛。</br>　　“我可不是在胡说八......”</br>　　“哈！现在还要加上‘反驳警察罪’！什么都别说了，给我上车，等着明天丑照登报吧！”</br>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瑞文哭笑不得地想道。他隐约回忆起，《奥贝伦贵族议会法》中，洛里达区区法的确占据了最大的篇幅。</br>　　每条奇葩规则的背后，都必然有着一段离谱的过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