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全知之人

    三年过后，又一个复活节。</br>　　柯莱特站在咕嘟冒烟的汤锅前，苦恼地凝视着自己遍布伤痕的手臂。</br>　　自己最近来得太过频繁了些，似乎让身体的原主产生了些恐慌。幸运的是，她选择独自隐瞒这件事情，而不是告诉丈夫。</br>　　自从能够自如穿梭两界后，她就总是挑在这具身体的主人睡觉的时候进入梦境世界，以尽量减少被发现的机会，但偶尔也会出些意外。</br>　　这三年间，她定居在许卡格下城区，像梦境世界里的“自己”一样成为了一名护士。医院的病人们全都很喜欢她，时常称赞她那双美丽的蓝色眼睛。</br>　　她也喜欢照顾病人，喜欢到了有些病态的地步。梦境世界里的心理学家们将这种奇特的症状称作“南丁格尔综合症”，但她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对于她来说，这是母爱的发散，是对这些可怜之人最大的慰籍。</br>　　她把所有的病人都看作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这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拂去了她心中的阴霾。</br>　　柯莱特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玫瑰十字架纹身，大概是身体的原主刺上去的，以掩盖一道无法被祛疤药膏消除的显眼伤痕。</br>　　它可真漂亮，柯莱特心想。</br>　　她打算在现实世界的躯体上也纹一个一模一样的十字架，好永远记住天国的幸福喜乐。</br>　　滴滴滴！</br>　　手机在她正准备出门散个步的时候响了起来。</br>　　来电的人是身处远东区的丈夫。这一个多月，他一直都在那边处理军务，照顾正在天使格蕾疗养院接受治疗的两个孩子。</br>　　“喂，亲爱的，一切还好吗？”</br>　　“出大事了......”丈夫的语气无比低沉。</br>　　“抱歉没能立刻打电话告诉你，我要处理的事很多，也不确定该怎么说。天使格蕾出了些状况，一场相当严重的事故，我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得到消息......”</br>　　“你是说，我们的孩子出事了？”柯莱特的右手不禁颤抖起来。</br>　　“孩子们没事......也不能说完全没事，但他们活了下来......有一个年轻人救下了他们，带着他们从失事的研究所大楼逃到了地面。”</br>　　“年轻人？“</br>　　“一个叫做瑞文的年轻人，是阿夏身边的一个学生。他为阿夏提供了一份关键性的数据，从而让治疗有了新的突破。可是......研究所突然被警察包围，患者和救护人员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性命......我猜，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名非人存在，那些被称作‘神明’的可怖怪物之一。”</br>　　柯莱特的后脑一阵发麻。她想到了一个名字，但那一定不会是“祂”干的。</br>　　“不过。”丈夫话锋一转。</br>　　“我隐约感觉那个年轻人本身也很特殊。他出现的时机和地点相当不符合常理......如果可以的话，我的确不想怀疑孩子们的救命恩人。”</br>　　“上帝会替我们作出判断的。”柯莱特在胸口虔诚地画了一个十字。</br>　　“只有善人能进入天国，恶人则会在地狱永受折磨，直到他们诚心悔过，赎清罪行，才能得到在天国永远喜乐的嘉奖。”</br>　　这正是她自己在做的事情。</br>　　她在赎罪，按照那位自称“巴克斯”的神女的指示赎罪，直到她和女儿的灵魂一同获得天国的永居权。</br>　　时间所剩无多。</br>　　柯莱特退出梦境，返回现实，回到了被酒精和爵士乐荼毒的“地狱”之中，从小型公寓的窗户探头看向远方，欣赏着自己的杰作。</br>　　在她的眼前，是一座被火焰燃烧殆尽的废墟，颜色缤纷的火光在建筑上空跳动，绽放出缤纷星辰！</br>　　“愿天主救赎有罪的魂灵！”</br>　　柯莱特在绚烂中双手合十。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真正地成为了上帝的门徒，只不过，她的洗礼上没有清水，焚香和油膏，取而代之的是火焰，浓烟和哀嚎。</br>　　良久，她拍了拍落灰的裙摆，回到了下城区的小医院里。</br>　　有罪的魂灵们用繁星般清澈的双眼注视着她。</br>　　还差一些时候，她心想。</br>　　用不了多久，这一批灵魂的罪行就会被全部涤清，届时，他们将在天火的指引下，被尽数接入天国的大门！</br>　　她相信上帝会让他们尽数复活，她相信神明会让他们得着永生！</br>　　时隔数周后的又一个夜晚，柯莱特按着从梦境带回现实的手表所显示的时间，再度进入了梦境中的天国，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在衣柜下方找到了她为自己购买的一部私人手机。</br>　　玛拉贝拉女士没有留下任何指示，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br>　　即便知道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那些火焰中的哀嚎依旧会撕扯她的内心。</br>　　滴滴滴！</br>　　丈夫的电话再度于枕边响起。</br>　　“我们抓住了那个年轻人。”对方的语气更显疲惫。</br>　　“阿夏相信他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我无法作出客观的判断......他的体内一定藏有超出人类范畴的存在，但我无法就这么直接杀死他，也无法确定他的人性是否真的足以与之抗衡......”</br>　　瑞文？</br>　　是那个在几周前从研究所救下孩子们的年轻人，她还记得。</br>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怪罪他。”</br>　　在听完对方的陈述后，柯莱特以温和的语气说道：</br>　　“也许，他真的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恶魔。如果他是的话，当初我们的孩子恐怕早就已经死了。”</br>　　“话虽如此，但......”</br>　　“上帝自会定夺一切。如果他真的是恶魔，必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br>　　柯莱特尽力扮演着一位善良的母亲，好避免丈夫生疑。有好几次，对方差一点就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生怕自己也患了和孩子们相同的“精神疾病”。</br>　　交谈许久后，对方终于打消了疑虑，在沉默和犹豫中挂了机。</br>　　很快，自己就能和他们真正在一起了，柯莱特喜滋滋地想道。</br>　　只要消除了所有的罪，自己的灵魂就能在梦中的天国得到永生，只要救赎更多人，一切过错都会被上帝原谅！</br>　　又一个电话打进了她的手机，是住院部的同事紧急调夜班，问她能不能抽空过来。</br>　　“没问题。”柯莱特欣然同意。她爱病房里的每一个病人，不论是身患肝癌的老人，还是被先天疾病折磨的孩童，却不常有机会探望他们。</br>　　推开洁白的大门，她看见了一个个生着纯白羽毛的天使。</br>　　“柯莱特护士，你好像已经很久没值过夜班了！”常住3号病房的老人康纳德认出了柯莱特，用风中残烛般虚弱而热烈的声音欢迎道。他的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大瓶彩色的纸星星，他每天都要折一颗，将自己的一天生命存放进罐子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