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山雨江湖路

    轰隆隆！</br>　　天色阴沉，雷声轰鸣。</br>　　没一会儿，小雨便淅淅沥沥落下，缠绵如丝，打在路旁树叶之上，沙沙声不断。</br>　　如今正是霜降时节，万物毕成，阳下入地，阴气始凝，天气渐寒，乃是一年中昼夜温差最大的时候。</br>　　雨一下，寒气就打脚底直往上窜。</br>　　“这倒霉催的…”</br>　　沙里飞站在屋檐下，打了个哆嗦便转身进门，竖着大拇指道：“还是道爷高，算到今日要下雨，提前带咱们躲避，可惜没个正经落脚地。”</br>　　这里是半坡上一座老宅。</br>　　老宅荒僻，据说是多年前一位豪商所建，计划让整个家族在此立足，没曾想刚建成就被土匪砸窑，就此荒废。</br>　　虽说大部分房屋都已坍塌，周围荒草萋萋，但留下的两间大正堂，却足够众人遮风挡雨。</br>　　屋内，王道玄烧了把干艾草，在各个角落挥舞，尤其是那些腐朽阴暗的犄角旮旯，用于祛除晦气。</br>　　车把式老汉给马儿喂饲料，四名杠夫劈柴垒灶，至于李衍，则嫌别人做饭难吃且不干净，因此亲自动手。</br>　　几日下来，众人已配合默契，井井有条。</br>　　沙里飞觉得无聊，便找话抱怨道：“那客栈老板也真不讲究，好歹是江湖同道，连门都不让咱们进。”</br>　　“要不现在，早就吃上热乎的了…”</br>　　他们从咸阳出发后，一路前行倒也顺当。</br>　　几日过去，已来到秦岭脚下。</br>　　王道玄查看天色，发现有连日阴雨，若继续赶路，恐怕会淋湿棺椁，便带众人找了个地方休息。</br>　　此地距进山道路并不远，数百米外便有一座客栈，可惜人家不让进，只是指点了此地避雨。</br>　　杠夫领头的叫岳疤瘌，只因小时候贪玩从山坡上滚下，人没死，脑袋上却布满伤疤。</br>　　长大后剃了光头，满头疤痕加上一脸横肉，难免被人起个疤瘌的诨号，久而久之，已没人叫他本名。</br>　　别看长得凶，人却老实有担当，加上这满脸凶相，没几年就成了咸阳城有名的杠夫。</br>　　听得沙里飞抱怨，岳疤瘌抓了抓脑袋，憨笑道：“沙大侠，咱们可是送阴人归乡，人家客栈是接待阳人，去了不给人添乱么。”</br>　　“我们这行有个规矩，不乱串门，免得给人带去晦气，以往都是露宿荒野破庙，习惯了。”</br>　　车把式老孟头来自泰行车马行，算是个江湖老油条，眼珠子一转，就吧唧着嘴道：“行路便是这样，哪个不是风吹日晒，老汉我唯一可惜的，便是那口喝的。”</br>　　沙里飞一听乐了，“好你个老孟头，拐弯抹角讨酒喝是吧，这乡野老店，能有什么好酒。”</br>　　“唉~”</br>　　老孟头眨了眨眼，“这你就不懂了吧。”</br>　　“山下那间凤来客栈，可是长安店家里有名的字号，他们自凤翔那边起山，酿的柳林老秦酒可是一绝。”</br>　　“醇香秀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悠长…啧啧，论功夫，老头子我没混出头，但走南闯北，哪里的酒最好，那是一清二楚！”</br>　　沙里飞被他说的直咽口水，“你可别骗我。”</br>　　正在切菜的李衍也心中一动，“沙老叔，既是字号，江湖上的消息估计不少。”</br>　　“反正今日走不了，伱去买些酒给大伙御寒，顺道打探一下消息，看秦岭道上太不太平。”</br>　　“好勒！”</br>　　沙里飞一乐，披上斗笠蓑衣，便冲入雨。</br>　　论干活，他爱偷懒，但跑腿打探消息，那可是长项。</br>　　王道玄刚好除完晦，又点燃三炷香，插在棺材旁的小香炉内，这才微笑道：“放心，咱们走的这条路，乃是秦楚古道，刚好穿过终南山。”</br>　　“终南山上道观庙宇如林，还有不少玄门高手隐修，常年有来自长安的香客团，基本没什么危险。”</br>　　“不过如今是霜降，豺乃祭兽，山上的野兽要过冬，怕是会下山骚扰…”</br>　　话说一半，看到李衍愣愣望着门外，王道玄顿时眉头一皱，低声道：“又出现了？”</br>　　李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br>　　在他视野里，门外细雨中，那冷坛游师再次出现，依旧浑身血污，长发低垂，左手指着秦岭山脉。</br>　　虽青阳子说没事，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br>　　无他，这游师的模样也太过凄惨。</br>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br>　　…………</br>　　“凤凰于飞传佳信，宾朋满座话情浓…”</br>　　沙里飞望着客栈门上对联，嘀咕道：“贼怂的，江湖客栈，还文绉绉的，定是哪个小娘们开的！”</br>　　这座凤来客栈，面积着实不小。</br>　　高大木门贴着对联，两侧还有串葫芦灯笼垂下，与泥土墙相连，将整座客栈，连同周围野地，全都圈了起来。</br>　　沙里飞还没进门，便听得里面骡马嘶鸣。</br>　　进了院门，只见宽敞的院子两侧，都有牲口棚遮雨，两名伙计正忙来忙去，给骡马喂草料。</br>　　其中一名圆脸伙计看到沙里飞，连忙跑过来，连连作揖，苦笑道：“哎呦，这位客官，送阴人的队伍确实不让进，您就别为难小的了。”</br>　　“看把你个瓜怂吓的。”</br>　　沙里飞瞪了一眼，“我来买点酒水，总让进吧？”</br>　　“那是当然。”</br>　　伙计连忙弯腰抬手，“客官里面请。”</br>　　开店的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不讲理的，横着走路的，多了去了，沙里飞这架势，根本唬不住他。</br>　　沙里飞也懒得纠缠，一路小跑，跳过泥泞水坑，掀开布帘子进入客栈内。</br>　　江湖之中，客栈也分三六九等。</br>　　顶级的，往往开在那繁华大城，里里外外十几座院子，往来宾客都是贵胄豪商。</br>　　上档次的也差不多，只不过略小一些，常与城里有名的青楼酒肆毗邻，或开在书院等人多之处附近。</br>　　至于这些路上的，大多相对简陋。</br>　　这座凤来客栈，分前堂与后院。</br>　　前堂有两层，中间宽敞，摆满方桌以供来客饮酒吃饭，两侧皆有木栏砖梯，通向二楼房间。</br>　　至于后院，既有十几人一排的大通铺，也有单间独院，就看你身上银子足不足。</br>　　许是秋雨原因，客栈里头人不少。</br>　　“小二，来壶老秦酒，再弄点吃的。”</br>　　沙里飞叫了一声，便找了个无人角落坐下，从怀中掏出本《沙门红娘传》，装作翻阅，实则注意周围动静。</br>　　他是老江湖，很快就看清客栈来人底细。</br>　　靠近左边那群人，衣衫整洁，说话文雅，全都吃素，还有护卫站在身后，一看就是来自长安的上香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