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难办啊，这可太难办了。

    赵捕头进门时正得意。</br>　　昨晚‘鹬蚌相争’，今早天亮搜查醉香楼，找到九宫道诸多残害百姓，作恶多端的证据。</br>　　更重要是在地宫内找到林长栋以及好些九宫道妖人的尸首，确认这帮邪徒被一网打尽，没了死灰复燃的机会。</br>　　说来真是惊险，那地宫里藏污纳垢，不是活尸便是妖魔，还有向邪物献祭的法阵，处处透着阴森邪气。</br>　　好些上年纪的老衙役老仵作进去，都被吓得一惊一乍的。</br>　　县尉赵老爷见到林长栋的尸首，又找到九宫道挖的地道，先是大骂妖人作乱，而后松口气，一会功夫又愁容满面。</br>　　这鹬蚌相争，‘蚌’完了，‘鹬’呢？‘鹬’不死，渔翁心里不安啊。</br>　　周继嗣，一早就没见他出面，定然是非死即伤。</br>　　县尉为拔掉这枚钉子，全城大索，四下派人去‘找’，要求‘生要见人，死要见尸’。</br>　　衙役们哪会不明白，这就是要‘见尸’。</br>　　刑房赵捕头对此最积极，首先派人来周继嗣家，发现其全家不在，便留人看守。</br>　　孙长庆跑来丢驴粪蛋，引走了看守此地的衙役。可衙役也不傻，立马察觉不对劲，通报了正在等消息的赵捕头。</br>　　赵捕头笃定这是周继嗣悄悄回来了，他带上被抓的孙长庆，耀武扬威的一脚踢门。</br>　　门内的中年道士正跟周青峰说话，最讨厌被打岔。</br>　　他一看赵捕头的雁翎刀、虎头牌，就明白了什么事，随手大袖一挥，喝道：“滚出去！”</br>　　烈风平地而起，卷起院内尘土，如气浪飞出，直撞面门。</br>　　赵捕头早料到事情不顺遂，反应极快，骂了声‘好胆’，雁翎出鞘，迎着烈风连劈三记。</br>　　“哪来的牛鼻子，敢打朝廷命官？”赵捕头也不是弱者，三刀过后再来个‘震天吼’，让对手有所顾忌。</br>　　中年道士却轻蔑的很，手头上使了个花招，一浪之后还有一浪，一浪强过一浪。连续三道烈风先后从袖口飞出。</br>　　赵捕头劈散第一道气浪，硬挨第二道气浪，被第三道气浪撞的倒飞，从院门跌了出去。连院门都哐当一声又重新关上。</br>　　跟着进院的衙役都愣住了，头一回见到如此胆大的道士，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br>　　下一秒，丢了大脸的赵捕头提刀杀了回来，气急败坏的对衙役们喝道：“愣着干嘛？动手，给我拿下。”</br>　　白面青年早已跟了进来，毫不示弱的上前喝道：“全真教严追风严真人在此，我看谁敢造次？”</br>　　衙役们已经抽刀，可听到‘全真’二字，集体呆住。就连赵捕头也弱了势头，愣在原地。</br>　　天底下的道士多如牛毛，但全真道士在大元朝不太一样。</br>　　周青峰听到这名号也麻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遇到啥不太对劲的事。</br>　　托查包衣颠倒黑白的福，后世国人以为全真教是啥爱国抗金的好人。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br>　　建立全真教的王重阳确有其人，可那家伙是‘大金’的武官，是大金国的武状元，地地道道的‘金狗’。</br>　　丘处机更是离谱，他先侍‘金’，帮金国平息农民起义；后侍‘元’，主动当蒙元顺民。</br>　　他最出名的事是以七十多岁的高龄，从山东出发，出居庸关，途经漠南、漠北，入回纥城、昌八刺城、阿里马城、赛蓝城......</br>　　前后折腾三年时间，跑了上万里路，深入中亚，抵达撒马尔干的八鲁湾行宫向铁木真献媚。</br>　　此举号称‘龙马相会’。这‘龙’还是指丘处机，因为他属‘龙’。</br>　　跪舔及时的好处是博得铁木真欢心，丘处机得以受命掌管天下道教，且蒙古鞑子免了全真教的赋役。</br>　　查包衣在小说里写丘处机是侠肝义胆，忠贞不二，扶宋灭金。实际上此人就是鞑子走狗，两姓家奴。</br>　　从现在看来，这走狗的位置还挺稳的。哪怕他死后，全真教的地位不但不受影响，还有所精进。</br>　　严追风从兜里掏出一块玉牌，朝赵捕头面前晃了晃。</br>　　赵捕头认出上头‘全真’二字，脸色大变，随即弯腰告罪，“不知真人在前，还请恕罪。”</br>　　“滚。”严追风一点不客气，看到这些官蠹就生厌。</br>　　赵捕头屁都不敢放，连忙带队滚蛋。</br>　　出了门，他恼羞成怒，把身边衙役抓过来问：“咋回事？周家怎么跟这帮鞑官的狗腿子搭上关系？”</br>　　衙役们知道个屁，全都面面相觑，还有些后怕。</br>　　蒙古人擅长军事征服，但文化低劣，治理能力等于零。</br>　　为了维持统治，蒙古统治者喜欢任用来自中亚的色目人，也喜欢从被征服者中挑选奴才。</br>　　全真教在如今‘大元’的地位相当特殊，有点谁都惹不起的意思，应该是走了第二条路。</br>　　院子内，孙长庆抖落起来了。</br>　　看到严道长亮出全真玉牌的那一刻，这位泼皮无赖就挣脱衙役的手，屁颠屁颠的凑了上去，一口一个‘真人好’。</br>　　严追风不搭理。</br>　　孙长庆有眼力劲，又向白面青年问好，发现对方也不搭理。没关系，他笑嘻嘻的贴到周青峰身后，竖起大拇指道：</br>　　“大侄子，你厉害啊，全真教的门路都让你搭上了。我今天这顿打是没白挨。”</br>　　严追风发话，要去看看周继嗣。于是一行人出门，白面青年对周青峰在头前领路是非常不满。</br>　　孙长庆乐呵呵的跟在最后，瞧见几名衙役留在门外打听消息，他抬头挺胸，自言自语的说道：“难办啊，这可太难办了。”</br>　　上午在集市见面的矮胖衙役陪着笑脸上来，“长庆，有空没？跟哥哥透句话，哥哥念你的好。这到底咋回事？”</br>　　孙长庆眼高过顶，脖子快仰成一条线了，脚下不停，嘴里就一句，“难办啊，这可太难办了。”</br>　　矮胖衙役跟了几步没得一句好话，哭丧脸回来跟同僚道：“完了，这狗仗人势的孙子讹上我们了。”</br>　　从牌坊街出来，前往将军庙，到了秘宅，孙长庆主动去敲门，喊他姐出来。</br>　　只半天功夫，孙氏整个人老了十岁，脸色比上午还难看，像脱水了似的，眼神都没亮光。</br>　　看到弟弟领了个精神抖擞的道士来，孙氏福至心灵，一句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br>　　严追风对这套路很是享用，喉管里长长的‘嗯’了声，问道：“周继嗣在哪里？”</br>　　在里间床上躺着呢。</br>　　进去一看，腹部不断蠕动的异物太显眼了。孙氏之所以极度憔悴，就是因为这东西太吓人。</br>　　“这是怎么搞的？”严追风问道。</br>　　孙长庆嘴快，说自己姐夫平日如何刚正不阿，嫉恶如仇，遭同僚记恨，独自一人斩杀邪教妖人，却被同僚诬陷......</br>　　他特别提到周继嗣是县令艾德礼的人，跟本土的县尉不对付之类的话语。</br>　　“倒也是个忠勇之士。”严追风伸手摸了摸蠕动的异物，点头道：“无妨，不过是中了妖人的夺魂术。</br>　　既然我见着了，又是朝廷忠良，就不能不管，自然是有法子治好的。”</br>　　孙氏听了这话，当场跪下来哭。待在自己房间的马氏也挺着肚子出来，跪地表示感激。</br>　　严追风虚扶了孙氏，对马氏......多看了几眼。</br>　　“这夺魂术阴邪的很，有厉鬼窜入其腹中。把人抬到院子里去，太阳底下更方便些。”</br>　　几人七手八脚的将晕死的周继嗣抬出来。严追风要了个香炉，点了三炷香，烧了几张符纸，抓了个铜铃摇了半天。</br>　　女人被赶进了屋，不许出来。几个男人在太阳下各站一角，如临大敌。</br>　　只有周青峰在旁边像看猴把戏似的。他佩戴佛宝玉佩，从头到尾没觉着害怕，毕竟游戏和恐怖片里啥怪物没有？</br>　　严追风摇铃念咒，搞了一个多时辰，从周继嗣体内引出一大团黑气，在院子上空来回盘旋，几次想要择人依附。</br>　　最后是一道天雷落下，将黑气全数打散，才让整个仪式结束。周继嗣也得以微微睁开眼，看看身边围着的几人。</br>　　“行了，紫竹牌已经收回，又救了周氏兄弟，功绩两相抵消，贫道此行还算圆满。”</br>　　严追风很开心，觉着事情有个完美结局。周继嗣体虚还不能说话，却强撑着爬起来，带着全家跪地拜谢。</br>　　只有周青峰装傻般说了句，“师叔，我哥尚且体虚，能不能请师叔多住几天，也好让师侄表表孝心。”</br>　　白面青年在旁边满脸嘲讽，将周青峰列入阿谀奉承之徒，竭力攀附之心，心说：“你痴心妄想。”</br>　　他觉着这小子白天的桀骜完全是不知严追风的权势，等明白之后也变得趋炎附势，平平无奇。</br>　　很意外，严追风没拒绝，当晚就住下，还开了几副药，让孙长庆去药铺抓药熬制。</br>　　天黑前，县里各色人等得了消息，派仆人找了过来，请严真人赴宴，可没人成功，凸显真人的卓尔不群。</br>　　于是天黑后，‘蓝帽’县令艾德礼亲自乘轿前来，跟严追风私聊了约莫半个时辰。</br>　　接下来三天无事。</br>　　只有孙长庆这街头混混神气起来，每天三餐都有人宴请，衙门里呼朋唤友，走到哪都要被称呼一声‘孙哥’。</br>　　以前大家都叫‘孙子’或‘孙贼’的。</br>　　五天后，县令以周继嗣剿灭妖人有功，从巡检司调出，任命为县衙兵房典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