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既见朕，为何不拜

    和在许县一样，孔融进城，太史慈待在驿馆。</br>　　但凡孔融没有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回来，太史慈便第一时间逃离冀州。</br>　　马车上，孔融虽在闭目养神，可内心却一点都不平静。</br>　　邺城这位天子，比之许县的那一位到底如何？</br>　　是真，或是假？</br>　　临近揭露真相的最后一步，原本只是肩负揭露天子真伪使命的孔融，竟感到无比紧张和忐忑，以及……期待。</br>　　他害怕这位天子更加不堪，他期待这位天子能有所不同。</br>　　许县逗留的那三日，通过跟杨彪、伏完，以及和天子的交流，孔融得知了许多常人不知的有关天子的种种秘闻，甚至包括身上的胎记在何处。</br>　　当然他也清楚，这些只可听信一半，不能全部相信，只能把这些日所得知的秘闻作为参考。</br>　　除去这些从许县听来的秘闻之外，孔融亦有自己的方式去鉴别天子真伪。</br>　　“国相，我们到了。”</br>　　就在孔融沉思之际，马车外面传来了袁绍的声音。</br>　　他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坚定的迈下马车。</br>　　印入眼帘的是一座恢弘而庞大的宫殿。</br>　　“这是？”孔融略微惊讶，这邺城皇宫的恢弘竟不逊长安，远胜许县那座。</br>　　袁绍笑道：“天子迁都邺城，身为臣子，岂能不准备一座像样的宫殿供天子居住？”</br>　　“这座宫殿虽然比不得雒阳、长安的皇宫恢弘，但我也花了不少心思，请大量能工巧匠建造而成……不过国相放心，建造宫殿的钱财全由袁氏所出，并未劳民伤财。”</br>　　“如今陛下便居于皇宫之中，有五百余名奴仆服侍，以及一千禁军日夜值守。”</br>　　袁绍简单介绍了一下皇宫中的各种配置。</br>　　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也为了全自身忠义之名，自从刘协来到邺城之后，他真是不惜重金，日夜翻修扩建。</br>　　如今眼前的皇宫虽尚未全部完工，但却能一眼看出，这的确是按照真正天子行宫的规格来建造。</br>　　孔融打量了一遍皇宫，又不着痕迹的看一眼宫外值守的禁军，心中默默点头。</br>　　这座皇宫比许县的那座所谓“宫殿”不知豪华凡几，从各种规格以及安排的人手上也足以看出袁绍的用心程度。</br>　　就是不知道这宫里坐的是不是真龙天子。</br>　　两人交谈之际，一名宦官踩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先后向袁绍和孔融行礼：“大将军，国相，陛下已经在正阳殿等候，请两位随奴婢前去觐见。”</br>　　袁绍颔首，微微侧身，给孔融让开道路：“国相先请。”</br>　　孔融大步上前，踏入宫门。</br>　　两人在宦官的带领下走进皇宫，来到正阳殿殿外。</br>　　一路走来，孔融都在暗中观察。</br>　　“请稍事等候，奴婢进去通禀一声。”</br>　　留下袁绍和孔融在殿外等候，宦官进入殿内通报。</br>　　这种小细节，让孔融记在心中，这是他在许县那边不曾看到的。</br>　　不久后，唱礼声从大殿内传来。</br>　　“宣——”</br>　　“大将军大司马袁绍！”</br>　　“北海国相孔融！”</br>　　“入殿觐见——！”</br>　　于是袁绍和孔融这才走入殿内。</br>　　一入大殿，便见文臣武将肃立两侧。</br>　　正所谓——庙堂之上，衮衮诸公。</br>　　袁绍来到大殿中央，恭恭敬敬地行参拜大礼：“臣袁绍，参见陛下！”</br>　　行的是无比庄严隆重的三拜九叩大礼。</br>　　孔融站在原地，抬头望向正前方端坐在龙椅上的那道挺拔身影。</br>　　赤黑龙袍，头戴冠冕。</br>　　那在冠冕垂落的珠帘下的容颜，年轻而俊秀，是如此熟悉，但似乎又有所不同。</br>　　此时正居高临下地向他淡淡一瞥。</br>　　四目相对。</br>　　在看清楚珠帘下那张面孔的一瞬，孔融瞳孔缩小，浑身僵硬，内心全然被震撼所填满！</br>　　怎会……一模一样？</br>　　孔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心中的震惊，因为眼前的情形，是他从未料想过的。</br>　　邺城的这位天子竟和许县那位一模一样！</br>　　长相上面根本没有任何差别！</br>　　可大殿中的庄严肃穆，让他有一种回到灵帝临朝时的感觉，也让他知道眼前的天子和许县的非同一人。</br>　　就在孔融盯着刘协的面孔反复端详，想要从上面找到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时，刘协开口了。</br>　　“既见朕，为何不拜？”</br>　　他微微皱眉，似乎很是不悦。</br>　　听到耳畔传来的声音，孔融才如梦方醒，立刻行大礼参拜，恭声说道：“臣孔融，参见陛下！”</br>　　刘协却没有就此罢休，冷哼道：“殿前失仪，直视圣颜，你乃孔夫子二十世孙，怎敢对朕如此无礼？”</br>　　那扑面而来的威压，让孔融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br>　　见火候差不多，袁绍赶紧解围：“陛下，孔公一路跋涉，身心俱疲，才会一时失态。望陛下恕孔公殿前失仪之罪。”</br>　　见了天子不大礼参拜，还敢直视天子容颜，在寻常场合也就罢了，但这可是于百官前的正式觐见，大不敬的罪名是跑不了的。</br>　　孔融也深深俯首：“陛下帝威深重，臣一介老朽难以承受，故而失态，还望陛下宽恕。”</br>　　此时他很想再度抬头，好好去看一看坐在上方的那位天子；但碍于君臣之仪，又不敢再次冒犯。</br>　　“帝威深重？”刘协冷笑一声，似乎更加不悦。双眼盯着孔融：“朕与那许县天子相比，如何？！”</br>　　声音中充斥着难以掩盖的愤怒。</br>　　孔融瞬间心如明镜，明白为何眼前这位天子对他会如此冷淡严厉。</br>　　不是因为什么殿前失仪。</br>　　天子真正怒的……</br>　　是他去了许县！</br>　　“陛下恕罪！”</br>　　“如今天下出现了真假两位天子，世人难以分辨，臣亦难以分辨。这关乎到大汉正统的归属，臣唯有慎之又重，不敢妄断。因而无论是邺城还是许县，臣都要走一趟。”</br>　　“陛下若因此怪罪于臣，臣甘愿受罚。”</br>　　孔融神色诚恳，不卑不亢，在这件事上他问心无愧。</br>　　“罢了。”刘协似乎有些不耐，淡淡说道：“念在你也是一片忠心的份上，朕便不与你计较。”</br>　　“伱既已去过许县，如今又来了邺城，心中应当有所定论了。”</br>　　“告诉朕——”</br>　　“孰真，孰假？”</br>　　这一刻，刘协的演技已经突破巅峰。比之与袁绍虚与委蛇，不知强了多少。</br>　　这是体验派演技的巅峰，已经完全把自己带入了天子角色。</br>　　煌煌之声传来，孔融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股无形的威压，似重于泰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br>　　袁绍旁观这一幕，眼神微动，赶紧再给孔融上一波压力。</br>　　“孔公，此事关系到陛下的名誉，请孔公务必谨慎，不可妄言啊！”</br>　　孔融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用充满疲惫的苍老声音说道：</br>　　“恕臣……无法分辨。”</br>　　袁绍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心中狂喜。</br>　　他本来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假立天子之事被孔融这老贼识破了，他就准备往孔融身上泼脏水，把他的名声给搞臭，让世人知晓孔融老贼的话不可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