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吴起李广霍去病之法，各有所用

    如今的关羽，其统兵治军之能，还不能跟二十年后相比。</br>　　倒不是关羽基本功不扎实，而是他还未曾有指挥数万人作战的资历——刘备家底薄，起势晚，原本的历史上，关羽要到赤壁之战后，才有这样的机会。</br>　　如今诸葛瑾给的这次机会，应该也算创造了关羽带兵规模的新纪录了。</br>　　具体数字是：一万两千人。</br>　　此前淮阴之战的总兵力虽略多于此，但那是刘备和关羽一起指挥的，关羽并不是全军统帅。</br>　　当晚接风宴结束后，关羽回到下榻之处，虽酒意酣畅，但借着夜深人静，他还是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br>　　子瑜固然需要他练兵，但他自己，又何尝不需要这样一个机会，来精进、挑战自己？</br>　　这本就是互惠互利之事，必须珍惜机会好好干！</br>　　……</br>　　连关羽都想到了这一点，以诸葛亮的智商，当然更是早就想到了。</br>　　同一时刻，柴桑府衙之内，诸葛兄弟也在促膝长谈。</br>　　在弟弟正式跟关羽“见习练兵”之前，诸葛瑾觉得有几句话必须交代一下：</br>　　“阿亮，刚才接风宴前，我说关将军是天下罕有的练兵名将，让你席间言语谦逊些，你似乎有点不信？”</br>　　诸葛亮知道自己的表现瞒不过大哥，也就诚恳承认：</br>　　“确实，不过眼见为实，有真才实干之人，我岂会不服？我只是觉得兄长说他‘天下罕有’、略微有些名过其实。</br>　　仅以眼下而论，我以为曹操之帅才便远在其上。若论将来潜力，孙策年仅弱冠，便有如此雄略，亦不可限量。关将军终究太缺乏指挥大军的资历。</br>　　何况，当年平黄巾三杰，皆弃世不久。若无关中傕汜内战，致长安重臣大批凋零，这天下帅才，或许还轮不到关东诸公。”</br>　　诸葛瑾静静听着，没有打断弟弟。</br>　　他知道，诸葛亮所言非常符合如今的实际情况，不能强求对方预知未来。</br>　　但诸葛瑾也早就料到，弟弟会有这样的疑惑，所以他特地要强调一下：</br>　　“阿亮，有些道理，你还年轻，所以不明白。你太聪明了，以至于你觉得别人也是‘越老越做事练达，老谋深算’。</br>　　但事实上，天下并不是这样运作的。很多天纵之才，在少年时选定目标后，经过十年二十年磨砺，技艺便已到了人生巅峰，再往后可能就走下坡路了——</br>　　我指的不仅是武艺，也包括智谋。人老之后，继续成长的只有经验，而反应、巧思却会迟钝。</br>　　有些年长之人看似越来越成功，实则靠的是协调下属、慧眼识人、君子不器，以及地位威望的增长。正如高皇帝不擅将兵，却擅将将。</br>　　而年长之人的威望、人脉、调处手腕，这恰恰是我们年轻人学不来的。所以我们学东西时，不能盲目找这一领域最成功的长者去学，恰恰要学那些三四十岁、但确有独门专长之人。</br>　　关将军便是这样一位奇才，除了履历还不够、没有大兵团作战经验。但他的练兵基本功，绝对是天下顶级。”</br>　　这番话，果然让诸葛亮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刚刚十七岁的他，竟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br>　　诸葛亮咀嚼再三，豁然开朗：</br>　　“大哥所言……果然振聋发聩，我原先也总有一股傲气，觉得不管学什么，最好找当世最强之人。</br>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一番道理，大哥，你怎么猜到我会不服的？你也没比我年长几岁啊。”</br>　　诸葛瑾笑了，他当然能猜到。</br>　　他有十几年的金牌讲师经历，怎么会揣摩不到学生的骄傲。</br>　　而且，诸葛瑾非常人间清醒，他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眼光，是任何古人都比不了的。</br>　　这不是某一个古人的问题，而是古人的节奏太慢，技术和技能更新迭代太慢。</br>　　工业歌命之前的世界，根本就没有“中年危机”这个词。</br>　　汉朝人历来都觉得，所有智力型的工作，都是“越老越吃香”。</br>　　因为经验不会作废，技能不会淘汰，学了的东西能用一辈子，这种情况自古如此。</br>　　但现代人经历的残酷社会进步、转型。连医生、律师都不敢说越老越吃香，码农更是35岁被血洗优化。</br>　　所以诸葛瑾对于“智力工作者的哪些能力，能随着年龄增长。而又有哪些能力，不能随着年龄增长”的认知，显然超过工业歌命前的一切地球人。</br>　　韩信在这个问题上也没他透彻，所以韩信也只能说出“人老了不擅将兵，而擅将将”个特殊解，说不出普遍解。</br>　　如今，他看到二弟的不信、狐疑，当然要当头棒喝。</br>　　这也是诸葛瑾教书育人的第一宗旨：学知识、学技能之前，先端正态度，认清何以学何以不学。</br>　　不过，他这些内心活动，倒是不足为二弟道了，只好另找借口搪塞。</br>　　诸葛瑾搜肠刮肚回忆了一下，发现读书时背过的一段话，非常适合诸葛亮现在的心境，于是就岔开话题道：</br>　　“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师襄、老聃。郯子之贤不及孔子，然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br>　　关将军不会大兵团作战，你就跟他学别的部分，只要他有一项是天下第一，他就值得伱学。”</br>　　“谨遵大哥教诲！”诸葛亮发自肺腑地诚恳允诺，决定回去后把这段话也记在上次的劝学家书后面。</br>　　……</br>　　此后两日，因为过年的关系，柴桑城内一切倒也稳妥，并无大事发生。</br>　　关羽再急于练兵，也不会在这种日子就操练。</br>　　不过，哪怕不练兵，他带着诸葛亮长见识的旅程，却已经算是开始了。</br>　　他拉着诸葛亮到处走访，熟悉各营将士。</br>　　诸葛亮一开始有些懵逼，还以为关羽是要施恩卖好，给士卒赏赐、以尽快鼓舞士气。</br>　　但关羽也没有任何笼络的举措，最多只是挑一些士兵谈心。</br>　　甚至都不亲自出面，而是让手下心腹小校暗中打探，了解各营士兵们的担心、有什么需求。</br>　　若是按诸葛亮原本的性子，两天没见效，估计就要急着追问了——智商越高的人，越不容易延迟满足，他们总习惯于自己稍微做一点事，立刻就看到疗效和反馈。</br>　　好在这次刚刚被大哥关照过，诸葛亮反复告诫自己“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细细看不要急”，才熬了下来。</br>　　又过了数日，总算过了大年初五，关羽才开始恢复一定的操练强度，从军纪、队列开始，并辅之以一定的奖惩。</br>　　诸葛亮虚心把关羽的一切做法都先记下来，然后回去再慢慢揣摩，不管理解不理解。不理解就跟自己读过的兵法对照，争取印证理解。</br>　　如此又正式操练了三五日，诸葛亮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总结出一点门道了。</br>　　他便趁着一次军纪整训后的闲暇之时，向关羽提了几个问题：</br>　　“关将军，我观你整顿军纪、鼓舞军心。或与士卒同甘苦，体恤其饮食下劣、改善加餐，还跟普通小校一起吃饭。</br>　　但有时你又不肯随意施恩，只是一味严加操练，把标准定得极高，很少有人能完成，同时给完成者重赏。</br>　　我揣摩着，你这是既学了李广的‘与士卒同甘苦’，又学了霍去病的‘只求赏罚分明，立功者有出头之日’，但两者应用又似乎很随意，看不出何时用何法的规律，你究竟信奉的是哪一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