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9章 趁败升爵

    建安十三年，七月初二。</br>　　曹操决定将荀彧明升暗降、从要害官职上挪开之后的第三天。</br>　　这天入夜时分，许都城内，侍中郗虑的府上，一位访客正在与此间主人，焦急地商讨着什么事情。</br>　　那访客正是十天前从前线回来的丞相府掾司马懿。</br>　　两人商讨的问题，自然也是如何按照丞相的意思，尽快把“平定刘表”的军功，转化为官爵升赏，为丞相办成那件大事。</br>　　“荀令君言之凿凿，每每占据大义名分，已经两次驳斥了我的提议，此事若无丞相力推，怕是很难办了……</br>　　我也不是不愿意尽力，也是担心过于操切，会有损丞相谦退的名声。”</br>　　郗虑面露苦色，对司马懿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难处，也希望司马懿能尽量跟上面说清楚，要么宽限些时日，要么另找更多的支持者。</br>　　司马懿论官职地位，自然比郗虑要低得多，他非常有分寸，主动为郗虑分忧说：</br>　　“郗侍中放心，此事丞相必有决断，不会光靠我们来说服荀令君的。你之前的顾虑，我也已全部转陈丞相了，不日必有结果……”</br>　　郗虑这才放松了些，两人又聊些细节，看看这事儿还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进、查漏补缺的。</br>　　也不知聊了多久，郗虑府上的侍者，忽然狂奔入内，焦急通报道：“府君，有丞相密使至，持丞相给府君和司马曹掾的密信，我已将人带到正堂。”</br>　　郗虑一惊，连忙和司马懿一起出迎。</br>　　他们都很清楚，此刻已经天黑了，许都城门也关了，不到明日天亮是不会再开的。</br>　　如果是不太紧急的信使，估计就只能在城外等到天亮再进来。</br>　　如果非常紧急，则会由城门都尉批准后，从城楼上放下吊篮，把信使拉上去。反正城门是肯定不能开的。</br>　　不管怎么说，曹操的密信在这时候送进来，肯定是有什么重大的决断。</br>　　两人来到正堂，抚慰了信使几句，郗虑也让府上侍婢给信使准备酒食招待，随后郗虑就拆开曹操的信看了起来。</br>　　他只是飞快地浏览扫视，然后就如同触电一样，抬眼朝司马懿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br>　　“……丞相这次的决心很大呀，真的要闹到这一步么。</br>　　令君其实也未必有异心，说不定只是觉得丞相这次决策确实操切难以服众，才要缓缓……”</br>　　郗虑是曹操的白手套，专门干脏活的，谈不上什么节操，和荀彧也没有交情。</br>　　但看到曹操信中那决绝的文字，他还是有点兔死狐悲之感。</br>　　一个跟随了曹操近二十年的老人，绝对的心腹，就因为这次的事情意见不对付，居然也会沦落到被明升暗降架空。</br>　　丞相实在是太难伺候了。</br>　　而且，他是真心觉得，荀彧这次并不纯粹是为反对而反对，或是道义感爆棚，也有“现在这点小功劳实在不配封公，会给天下人更多反对口实”的考虑。</br>　　基于现在曹刘之间的客观实力和地位，荀彧的这个担忧也不能说不对。</br>　　而一旁的司马懿，见郗虑都生出了这样的兔死狐悲之感，不由更觉危机。</br>　　郗虑可是许都重臣中，最不在乎脸面的了，他已经帮丞相干过很多脏活了。</br>　　当初丞相当上丞相、废除三公、搞掉原司徒赵温，那可都是郗虑的手笔。</br>　　如果这样一个人都动摇，那许都群臣里，又有多少人会怀着观望看戏的心态？</br>　　司马懿知道此时绝对不可以狐疑，他连忙绞尽脑汁、帮着郗虑坚定决心：</br>　　“侍中心地宽仁，为同僚着想，懿实在佩服！荀令君若是能有侍中的眼界，又何至于此？</br>　　我当然知道，荀令君并无私心，丞相其实也知道。但荀令君不够识大体，也没看懂荆北战事的凶险——</br>　　丞相这次的回复，如此急迫，却又没有解释原因，我估计，可能是前线战事，又有变故了。”</br>　　郗虑听到这句分析，微微瑟缩了一下，压低声音谨慎问：“仲达觉得，前线战事会很不利？而且……是越来越不利？”</br>　　司马懿却并不肯展开细说，就只是这样点到即止：“我可没这么说，反正丞相急肯定有他急的理由。”</br>　　郗虑见对方如此滴水不漏，不肯担责，也只能沉默了好久，才叹息道：</br>　　“也罢，只能表奏陛下给荀令君另升显职了。但是，令君已经明着反对过这事，如果丞相刚把他挪开，就立刻强行推进，难免让世人看出他的真实目的。</br>　　就算我们自己人不说，刘备那边岂会不借机生事、煽惑人心？还是要想個法子，略微堵住悠悠众口。”</br>　　司马懿不由自主轻轻点头，他也想到这一点了。</br>　　有些事情，还是要演得像一点，完全明着来肯定不好。</br>　　好歹得熄灯啊。</br>　　为了让郗虑安心情愿地去做，司马懿也就设身处帮着想了几个招，最后用商榷的语气建议道：</br>　　“我看不如这样，侍中在给丞相回信时，陈明令君与其他朝臣的明确反对理由，然后，建议丞相略微降低封公的待遇，或是在陛下下诏后，再谦辞几个郡的封地，以堵天下悠悠众口。</br>　　如此，一来可以显得丞相谦逊，并不以封地为念。</br>　　另一方面，也可以说当初荀令君并不是反对丞相封公，只是反对丞相的封地太大。后来丞相主动愿意谦辞一部分封地，令君也就不再反对了。</br>　　天下人也就不会再怀疑丞相明升暗降的真意。”</br>　　郗虑仔细琢磨了一下，终于眉头舒展，连连点头。</br>　　司马懿说的这个招数，确实可以弭谤，虽说也有变数，但只要荀彧不作死，这个变数就很难爆发——</br>　　只要荀彧到时候别跳出来反对，非要申明“我当初反对的并不仅仅是曹操封地太大，而是反对他封公爵本身”，那这事儿就算糊弄过去了。</br>　　当然，如果荀彧非要跳出来打脸，那就是他自己作死。郗虑相信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后，荀彧不至于那么头铁的。</br>　　把前因后果梳理明白后，郗虑长叹一声，决断道：</br>　　“也罢，还是仲达思虑深远，我今夜便连夜作书，回复丞相。这事儿就按这个思路办好了。”</br>　　司马懿趁热打铁，最后补充了一点：“如若觉得仅仅只是减小封地、还不足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其他一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比如宗庙、礼仪方面，也都可以劝丞相自行酌情谦辞。”</br>　　郗虑点头，把这些可以潜在退让的点都记录下来。</br>　　……</br>　　郗虑和司马懿紧急磋商之后，就把推进此事的最新处理思路，跟曹操密信回复了一下。</br>　　宛城和许都也不算远，加急一天多就能到，往返也就三天，所以此事的推进还是非常快的。</br>　　三天之后，七月初五的那次朝议上，郗虑便上表，向皇帝陈述尚书令荀彧近年来的种种功绩，请加封荀彧为少傅。</br>　　荀彧严词反对，称自己德不配位，但并不奏效。曹操安排了其他好几个人，一起坚持给荀彧升官。</br>　　皇帝刘协还不知道曹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曹操的代理人如此坚持，刘协也只能顺水推舟。而且他觉得荀彧的官职高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坏处。</br>　　荀彧被挪走之后，又过了仅仅五天，下一次大朝议上，以平刘表之功、请封曹操为公的奏议，便走流程送到了皇帝案头。</br>　　刘协见表大惊，忙问群臣意见。</br>　　但这天的朝会，有很多人似乎提前得了消息，因故没来。</br>　　包括刚刚升任少傅的荀彧，也被曹操派了卫队和医匠去治病，被迫称病在家。</br>